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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账目(7.5k勉强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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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长安以后,甚至可以说从离开东京那一刻开始,赵玖的心情就一直很压抑,不处在他这个份上,很难想象他的压力有多大……几十万人的生死,千万人口的得失,都可能在一次战役中显出分晓,而这次战役的胜败得失很大程度上要取决于他这个官家的选择判断。

    偏偏与此同时,除了岳飞、韩世忠、张荣、李彦仙这几个名字外,什么东西都看起来、听起来似乎都不靠谱。

    便是赵玖亲力亲为的那些事情,或者说这个穿越者三年来的一切努力成果,此时也在即将到来的考验下让人感觉疑虑。

    将南方财赋直接分流到各路帅臣那里,真的可以提高军队建设的效率吗?那些几乎耗尽了河南老百姓血汗的物资,真的被这些人用到了军事上?御营兵马二十万众,高阶军官们真的会因为那些札子,士卒们会因为那些军饷还有临时抱佛脚的邸报就奋勇作战?派入军队的进士们真的没有整日牢骚,空费钱粮与编制?

    而且这还只是御营军,是努力了许久、投入了许多的御营军,是很可能只占决战中一半战力的御营军,而另一半西军,赵玖想找毛病都找不到,因为他甚至不知道毛病可能出在什么地方!

    但是,这不是有了孩子吗?这不是在这个世界有了双重的锚定吗?

    这不是无论私心抑或是大义,无论是将来的期待还是之前的经历,最终汇集出一种责任感,让他不得不面对吗?

    所以他一直撑到现在,而且将来也会继续撑下去。

    “官家好箭术!”

    眼见着赵官家连续数箭,几乎是箭无虚发,巴蜀五路转运使张浚由衷赞叹。

    然而,清晨舒适的温度下,只射了半筒箭,连汗水都未出的赵玖收起弓箭,却并不以为然:“朕的箭术只是靶场与猎场练出来的,看起来花里胡哨,真到了阵上,对上金人,说不得连弓都骇的拉不开……不说此事,德远大清早来寻朕是有什么消息吗?”

    “坊州有报至长安留守司。”张浚旋即严肃起来,拱手回话。“官家,这次是吴玠自己的回报……”

    赵玖点了下头,直接往廊下去坐,并未有多余表情:“吴玠尚在坊州?能层层抵抗其实倒也算不错了,那便按之前说法,发援军往挨着坊州的耀州同官(后世铜川),以作接应,也好让他必要时退守……”

    “不是坊州州内其他城池,是坊州城。”跟到廊下的张浚耐着性子等赵官家说完,方才解释。

    赵玖初时明显没反应过来,但片刻后陡然怔住:“吴大尚在坊州城?”

    “是!”张浚恳切相对。“他之前未做经略使,也不知官家在长安,自然事事都要往宁州胡经略那里传递,此时则不同,所以一面与宁州汇报,一面与‘长安留守司’传讯。”

    赵玖无视了为什么往长安留守司传讯不是宇文虚中来汇报而是张浚过来,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若是他直接从坊州城传讯,岂不是要比宁州又快许多……今日一早送到的讯息,说不得便只是前日讯息了?应该比胡寅昨晚日报要快两日?”

    “是!”

    “他前日还在坊州?”

    “是!”

    “守住了?”

    “非但守住了,而且三日连战连胜,射伤敌军一万户,迫敌换将,并于前日出城反击,斩首五百!击伤数千!”张浚上前一步,语气中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官家,胡寅此人官家也当知道,素来死板,对属下军将虚报之风必然是格外愤恨的,吴玠未必敢虚报。”

    赵玖彻底怔住,便是一旁的随侍的刘晏也完全怔住……如果没记错,这很可能是宋金之间第一次以少胜多的局部战场胜例,堪称奇迹!便是李彦仙收复陕州那次,也更多是战略上的奇迹。

    所以,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不过话说回来说,在这种情形下,连日连胜也好,射伤万户也罢,出城反击斩首五百也成……总而言之,这些细节东西,都是假的都无妨,因为关键问题在于,吴玠前日尚在坊州城这个事情很难作假!十之八九是真的!

    而之前那些细节,也在坊州城依旧为吴玠控制这个大局面前显得无足轻重。

    同样的道理,五百是个很奇怪也很不符合西军传统的数字,但关键是另一组数字。

    “吴玠退入坊州城时据说是有四五千兵力?”赵玖思索着之前几日胡寅的日报与这些日子从地图上看来的地理讯息,缓缓相对。

    “是。”立在一旁的张浚记性极佳。

    “那娄室在坊州城如此稳固之时,便直接分兵南下白河是什么意思?”赵玖继续若有所思。“是要分兵白河以备韩世忠北上支援,方便他全力攻城?还是要弃了坊州城,直接顺白河城南下?若如此,他又该留多少兵钳制?”

    “不管是哪一种。”张浚恳切相对。“官家,娄室都已事实分兵,最少少了一个万户,四五千真虏!而且,数日内消息便当得到验证!”

    赵玖缓缓点头,这才是他所在意的事情,吴玠前日尚在坊州城坚守,结果耶律马五同一日却率本部几十个契丹谋克出现在了下游白河,这两件铁一般的事实结合着客观地理条件,可以直接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无论是娄室要走哪条路,他都已经事实上成建制的分兵了,其身侧核心主力最少减少了四五千。

    这是一个很敏感的数字。

    “派哨骑去吴玠那里了吗?”赵玖回过神来,正色相对。

    “臣已经擅自派出去了。”张浚迫不及待。“官家,若是坊州坚守,娄室分兵,河东金军又一时不能渡河,臣以为未尝不可以聚而歼之!一战而定乾坤!”

    赵玖看了眼这位去了巴蜀许久以至于错过了很多事情的心腹,思索片刻,终究还是微微摇头:“德远,刘彦修(刘子羽)有他的道理,事关国家生死存亡,要么迫不得已,要么有充足把握,咱们不能孤注一掷!”

    张浚欲言又止,张口失语,但最终无言。

    且说,张浚的心思不用人说也能理解。

    一则性格使然,二则急于表现……这种态度,说公有公,说私有私,不过少许私心在他捐家报国之后就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且悉心留意消息,迎战之事再议。”赵玖如是言道,却又起身重新开始射靶。

    张浚无奈,只能领命告辞而去。

    就这样,君臣仓促一会并未能改变长安这里的核心战略……当然,本来就该如此,一场规模巨大的战役核心方略是不可能因为局部战场的轻微改变就随之变动的。

    依着同州一个片区、渭水一条线、长安一个点的三层防御体系,依然是目前战事原定兼托底选择。

    不过,吴玠很可能保住了坊州城的消息依然给长安这里带来了巨大的鼓舞,尤其是随后各种消息渐次传来……

    当晚,便有坊州地方官的汇报、胡寅新的日报一起到达长安。

    而翌日,也就是五月初一这天,先是早上,长安派出的哨骑在沿途换马的急速之下带回了吴玠在坊州数日坚守、反扑的消息,哨骑声称自己亲眼看到大量真虏首级。除此之外,他们还带回了金军放弃攻城,留河口大营分兵南下的消息。

    这个时候,很多人都已经动摇了之前的观念,连刘子羽都保持了沉默。

    待到中午,随着吴玠干脆专门派人送来了亲笔书写的坊州城战事经历……赵玖本人非但对吴玠的战绩再不怀疑,甚至已经敏锐的意识到,这个之前位居曲端之下的连战连败之将,很可能是一个如李彦仙一般被自己低劣历史知识所误导遮蔽,然后靠着才能锥处囊中、脱颖而出的大将之才。

    且说,吴玠的札子里自然少不了什么幸赖天威之类的言语,但相比较于这些虚词,一些明显符合战场客观规律的描述,一些实事求是的言语,配合着其人守住坊州城这个无可辩驳的事实,才是让赵官家彻底意识到对方才能的根本。

    这种话其实不多,只有三段,但却已经足够了。

    其一曰:‘选强弓劲弩,轮番猛射,连发不绝,箭如雨注,矢如驻队不休’……这是讲具体如何得胜的,而轮番射击,火力压制,太符合一个普通大学生对战场胜负手的认知了。

    其二曰:‘神臂弓最当用,非每战能胜,可扫荡战场,又设工匠防于寨中,连夜修复,否则矢不能续’……这是讲战场惊险和得胜限制条件的,而且暗示他吴玠之所以选择冒险出击,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担心弩矢不足,是为了回收弩矢进行连夜修复而抢夺战场控制权的行为。

    其三曰:‘金人有四长,曰骑兵,曰坚忍,曰重甲,曰弓矢。故以地利废骑兵,以酷暑、迭射废坚忍,以神臂弓床子弩应重甲、对弓矢’……这是从理论源头上解释他这一战的总体方略,更是在隐隐解释他为什么之前要放弃洛交城,为什么要选择退到坊州城坚守的原因。

    平心而论,赵玖根本没见过还有谁做出过这么出色的战事总结……韩世忠、张荣大老粗不说了,李彦仙也没有,甚至岳飞都没有展示出类似的东西!曲端或许有,他本就是吴玠上司嘛,但他的性格是个死穴。

    而这个吴玠,毫无疑问是比曲端更出色,跟韩、岳、李、张一般的大将之材!

    五月初二,随着前线韩世忠特遣专门快马来报,说是无数金军顺北洛水而下,进驻白水城,他遣人捕获金人游骑,问的清楚,说是完颜娄室、完颜拔离速等人亲自率兵至此,而且突合速受伤、撒离喝兵败留守之事也有言语,更重要的是,此时白水城处的金军绝对只有三万左右!

    至此,已经无人怀疑坊州的大胜了。

    而且毫无疑问,吴玠的的确确是凭着五千残部,硬生生造成了金军数千减员和四五千兵马的分兵……换言之,一个最理想的情况出现了,在最关键的时刻,一个计划外的人用计划外的五千残部兑走了金军的一万兵马。

    整个长安,陡然开朗。

    而这日下午,针对新局面召开的使相府军议之上,枢密院上下刚刚在一个简易泥盘上标注好了新的战局情况,刘子羽尚未来得及做几句解说,西三路都统刘锡便正式向赵玖请战,要求率主力部队直接出击,在白水迎战。

    “官家。”

    因为是大军议,参与人数众多,所以在后院树荫下举行,而刘锡便拱手立于硕大拼板泥盘之前,慷慨陈词。“事到如今,敌我已经俱无奇策可言,关西战局便是算账而已。之前,臣以金人强悍,以一敌三,所以臣以为非十二三万兵马不足迎敌,今日依然持此论,却是亦须十万之众方可主动迎击,阻敌于平原之外。而眼下,关西已有十万王师!”

    不得不说,刘锡的言论,是有一番道理的。

    越是快到摊牌的时候,所有的一切就越是像一道简单的数学题……但简单之余,却格外致命。

    而刘锡给出的算法是一如既往的,依旧是一对三,所以在情况发现变动后,他这里这道题便已经隐约可以解了,因为关西真的有约莫十万可动用的宋军了……御营中军四万,西军西三路加京兆兵马四万,而赵官家手中还有一支杀手锏。

    还不够,无论是哪里,譬如应该很快有回信的曲端、吴璘那里,稍微凑一凑,怎么都能凑到十万了。

    实际上,刘锡此举,很快便得到了诸多武臣的呼应,除了其弟刘錡为了避嫌没有参与外,有资格来此‘面见宇文相公’的关西诸将俱皆踊跃请战。

    到了后来,连之前一直辛苦做泥盘的御营都统制王渊都忍不住上前请战……这是他的机会,将这个御营都统化虚为实的机会,一线希望他都不愿意放弃。

    而看到如此热烈姿态,再加上吴玠刚刚创造的军事奇迹,宇文虚中和之前被官家否定过一次的张浚也都犹豫了起来。

    至于赵官家,倒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多余表情,只是坐在泥盘前静听这些将军言语罢了。

    “臣以为不可!”而就在这些人依次表态完毕,赵玖将要回复之时,枢密院都承旨刘子羽却先黑着脸站出来,且言辞激烈。“非止不可,还请官家一并降罪,斩刘锡、赵哲为首二贼,以警后人!”

    夏日熏风阵阵,树影斑驳,刘锡和赵哲以及其余几名西军大将一起目瞪口呆,宇文虚中和张浚也都缩了回去。

    而不等到这些人回过神来,筹措言语反驳,刘子羽却再度拱手,然后语出惊人:

    “官家,这群人哪里是为国家?为天子?他们只不过是见到吴玠立下奇功,存了嫉妒之心,起了轻敌之念,是要拿天下兴亡给自己搏取一份功名罢了!还请官家万万不要上他们的当!”

    赵玖当即摇头不止:“这些诛心之论就不要说了……有私心又如何,能取胜便可!反之,若不能胜,所谓一片公心,也不过是误国之心罢了……彦修,咱们有事说事。”

    “那便有事说事,臣以为刘锡算的不对!”

    诸将刚喘了一口气,刘子羽便继续严肃相对。“官家,臣只问,发十万军去白河堵娄室,若娄室坚守不出,静候援军又如何?便是蒲津被韩太尉堵住,可真要到了决战之时、生死关头,金军难道不能扔下后勤之虞,发援兵从龙门渡支援个两三万精锐?而若拿刘锡刘都统以一敌三之论来算,应对这两三万金军的六七万兵又该从何取得?莫非要韩太尉扔了同州过来?那届时金军从蒲津方向强渡,过来个十万八万,又该往何处寻剩下二三十万?所以,臣才说刘锡、赵哲当斩!臣不信他们口口声声说以三对一,却想不到这一点!”

    院中一片沉寂,赵哲本能看向张浚求助,却被对方瞪了回去,刘锡更是直接单膝下跪,口称疏忽无能。

    赵哲见状,也赶紧俯首请罪。

    赵玖一面示意二将起身,一面又对刘子羽缓缓摇头:“彦修(刘子羽字)所言是有道理的,但刘都统他们也不可能是心怀歹意……此事再论!”

    刘子羽不好多言,只能俯首称是。

    就这样,因为刘子羽的坚持,更因为赵官家的模糊态度,本次军议终究不能改变大略,军议最后,乃是以让王彦以八字军向前,至蒲城、美原、富平一带布阵,相机抵抗,兼为韩世忠侧翼援护而已。

    军议算是无果而终。

    而军议之后,且不说各人自有去处,这一边张浚一出门便主动唤上了自己至交刘子羽,邀请对方同车而走。

    “彦修,你和刘锡算的都不对!”

    一紫一红,一对显赫旧友不顾沉闷,在骡车内相对坐,而张浚也是开门见山。“不能以三对一来算!西军保家卫国,物资堆积如山,官家亲自压阵,士气如虹,哪里就要三对一?吴玠在坊州,那是三对一吗?”

    “三对一是我说的?”

    私下对好友,刘子羽当然无忌,且他心中也气急,便干脆冷笑。“刘锡自说的三对一。而长安城谁不知道?宇文相公行事软弱,你与胡明仲言语皆无不许,北三路是胡明仲的地盘,西三路却是你的地盘,刘氏兄弟本就是你的私人!故此,便是人家吴玠可用,那也只能说陕北三路兵马可用,反倒是刘锡自陈此言,坐实了你们西三路兵马虚弱,只能以三敌一!”

    张浚遭此一呛,也是气急,但终究是强行按了下来,回到正题:“彦修,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刘锡是西军军头秉性,一开始见势不妙,不愿意出战,又不知道官家英武,反以为可欺,所以才故意把自家往弱了说的?”

    “又能弱到哪里去?”

    “我也是糊涂了,你若不知道,如何这般从容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张浚恢复清明,继续勉力相对。“彦修,事到如今,我也不与你争辩什么三对一,便是当你和刘锡都是对的,西三路兵马孱弱,只能三对一,可最弱的三对一,强的也是三对一?御营兵马不能做到二对一?官家亲自带来的这些兵不能一对一?十万足够了!何况曲端、吴璘都在整饬兵马,说不得还能从泾原、环庆带来一两万,甚至将吴玠替下来!兵力真是足的!”

    “那又如何?”刘子羽继续冷笑。

    “那便可以出战!而且应该出战!”张浚急切而对。“官家托孤而来,定要赢这一场,而战机在前,如何能坐失良机?咱们身为臣子的,得为官家与天下分忧!”

    刘子羽见到老友说的坦诚,倒是冷静了不少,但其人一声轻叹,复又摇头:“德远,刘锡这种军头想法且不提,你心里另有一笔账,我也知道了,但你知道我心里的账是如何算的吗?”

    “你是怎么算的?”张浚也冷静了下来。

    “当日西军二十万,为娄室一万所破……”刘子羽张口就来。

    “若照你这般说,咱们不如降了了事!”张浚只听了半句便当即色变,气息不稳,以至于直接惊到了外面的骡子,引得车夫赶紧牵扯喊叫。“你怎么不说靖康之变?若官家当日便是掌权的,你信有靖康之变?金人必不能过界的!”

    “我非是这个意思。”刘子羽无奈。“我是想说,决战之时,兵马多些,未必就是好事……因为大战与小战不同,小战胜则胜,败则败,大战却须讲一个不失不漏、奇正相交,诸军交战,铺陈十数里,交锋不停,一处漏,则处处漏。而这就是弱兵击强兵的无奈之处,若要以弱胜强,便要以多击少,然而以多击少,兵马积累一多,破绽必然也多,而弱兵一旦被强兵抓住破绽,便是全局倾覆之时……”

    张浚稍作思索,微微颔首:“你自有你军事的算法,且颇有道理,我一开始便不该跟你算军事上的账的,但我还有另一番算法,你可要听?”

    刘子羽心中微动,只是抬手示意。

    “我不懂军事,却晓得,自明道宫算起,约莫三年间,官家和我们总做了许多事吧?”张浚语气平静,眼睛却死死盯住了对方。“这个账目不能从这里算吗?”

    刘子羽瞬间肃然,也瞬间放弃了与对方争辩的意图,因为他一瞬间便听懂了对方的意思,从骨子里理解了对方算账的方式。

    “三年间,不管是军事还是政事,从官家往下,咱们总是在努力做事吧?总是没文恬武嬉,误国误民吧?”张浚没有因为对方的肃然而停止,非只如此,随着他继续说下去,情绪也渐渐激动起来。“彦修,我只问你,官家也好,咱们也罢,还有诸多人物,死的活的、愚的慧的、贬的留的、文的武的,是不是都还算有一些人去稍微做些事了?而若咱们做得这些事情大略上又是对的,那三年辛苦,三年相忍为国,凭什么不能让大宋重新立足?!凭什么还要让这些蛮夷将我们,将官家,将皇宋逼迫到这份上?!你到底与我说句心底话,这场关西之战,不该是咱们赢吗?!账不能这么算吗?!”

    刘子羽被逼到墙角,根本无法反驳,也不想反驳,却是忽然问了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德远喜欢射箭吗?”

    张浚强行压下情绪:“我根本不会。”

    “我却喜欢,且官家也喜欢。”刘子羽自顾自认真言道。“射箭这种东西,不光是用来养气、习武的,圣人将之列为六艺之一是有道理的……一则修慎独,二则定收发,三则求取舍……我为枢密院都承旨领职方司,为官家参谋军事,整日都在想整个天下自青塘至东海的战局,事关重大,每每都觉得要承受不住,来到长安之后,更是焦虑难耐,这时候就会去城内军营射箭,一边射箭一边思虑应对法门,而这些日子,去彼处消磨的时间越来越多,有时候射得臂膀酸痛都不愿意松手。”

    “彦修辛苦。”张浚明显是想到了什么。“但官家也辛苦,而你既然知道官家辛苦……”

    “我不是这个意思。”刘子羽摇头相对。“我是说,官家固然辛苦,但恐怕他射箭时心里也有自己的一笔账,而且是天子独有的一笔账,咱们想不来的一笔账!”

    张浚陡然怔住。

    “你我都觉得刘锡这个军头的账稀烂,你也觉得我的账算的有不足之处,但说不得你那份尽人事则天命可归的账目在官家那里也有不足……”刘子羽恳切而对。“所以德远,咱们各司其职,各守自家账目,观形势各持己见便可,官家自会决断!”

    张浚沉默片刻,重重颔首。

    但刚一点头,整个骡车便狠狠晃了一下,引得二人在车内齐齐晃了个趔趄。

    “出了何事?”张浚一时气急。

    而与此同时,刘子羽却本能握住手边佩刀……战事紧要,张浚是实际上的整个关西后勤总管,刘子羽自己则是总的参谋军事,须防刺杀。

    但马上,骡车外便有随从禀报:“漕司、参军,并无大碍,乃是城外新入兵马太多,路口绵延不断,骡子刚刚又太快,一时失序……”

    这倒是寻常事了,实际上之前二人便听得甲胄车马声音不停,只是没在意而已,而现在既然车子停住,张刘二人便干脆一起出了闷热的骡车,顺势喘一口气。

    不过,二人甫一下车,便登时怔住,因为眼前兵马连绵不断,旗帜、甲胄俱全……这倒是可以理解,因为外地客军入长安,自然要穿戴齐整,以示军威战力的,专门挑到暑气渐消的傍晚也是这个道理……所以问题不只在于旗帜、甲胄俱全,而在于数量也很多!

    非止是数量很多,似乎披甲率也过高了一些,甚至其中得有一半是挂着铁面的骑兵,另一半则是带着铁面的长斧劲卒,而且无论骑步,行进之中居然还有几分队列齐整之态,沿着大街一面俱是骑兵,一面俱是长斧步兵,中间护着辎重大车,分明不凡。

    “这是哪路兵马?”一身紫袍的张浚目瞪口呆。“从何处而来?”

    “这不是哪路兵马,这是账目。”一身红袍刘子羽笼着手,目送已经过去的一名年轻将领在一面张字大旗下耀武扬威从自己身前走过,丝毫不顾道旁有一位紫袍大员与一位红袍大员在看他,又见街对侧一面田字大旗高高举起,却是一语道破。“是张伯英和岳鹏举的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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