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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股海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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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港股市一片红火,富贵如李浩南,普通如阿雄,甚至连身在大陆的安国庆都置身其中,想借着这个好势头,大赚一笔。只有高建国保持清醒冷静,坚持自己的实业道路。

    ●股市泡沫再绚丽,都终有破灭的一天,各人该何去何从?

    一

    柔和的灯光下,大堂里只有一个人,身穿着黑色条纹西服背向自己而坐。岳芳英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客人突然转过头来,惊得她差点摔倒。这个人居然是一向着装随意、须发散乱的海叔。

    岳芳英扑哧一笑,接着责怪道:“大海,你搞什么鬼?”

    海叔站起来,凝望岳芳英,郑重道:“阿英,直到昨天,我才决定将心里藏了很久的话说出来。今天这些都是为你准备的,嫁给我吧,阿英!”说完,将早已准备好的玫瑰花躬身捧上。

    岳芳英面色一沉,肃然道:“如果这是愚人节玩笑,我可以接受,如果你是认真的,以后我们恐怕连普通朋友也没得做了。”

    海叔急忙道:“阿英,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连高先生都已经开始新生活了,难道你就打算孤苦伶仃一辈子吗?上次他也跟我谈过了,希望你能拥有新的生活,还说感谢我照顾你,这个……”

    岳芳英红着眼哽咽着说道:“对不起,我,我真的没做好这个准备,对不起!”说完对着海叔一鞠躬,跑出了餐厅。

    北京的夜空正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南锣鼓巷内,一个女人正在快跑。她没有带伞,只好举着包来挡雨。正要拐进府学胡同时,一个黑色的身影闪了出来,路灯照到他脸上——正是徐兵。只见他步履歪斜、两腮酡红,分明是喝多了。他拦住女子去路,大声道:“欢欢,你肯原谅我了吗?”

    奔跑的女子正是周欢,她一边伸手掩鼻一边说:“你干吗喝这么多酒啊?”

    “还不是因为你?你说,你是不是嫌弃我是个工人?”徐兵的身体晃晃悠悠的。

    周欢连忙说:“你不要胡说八道行吗?你赶紧回家吧,我也要回家了。”

    徐兵一脸痴迷的表情说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可以自己回去。”周欢转身准备绕过徐兵。

    徐兵一把抓住周欢,大吼道:“周欢!你到底想怎么样?”

    “等你清醒了再说吧!”周欢挣扎着,“你松开,你喝成这样我跟你说什么你都不会明白的。”

    徐兵继续苦苦哀求,反反复复就是那几句话。周欢不胜其烦地说道:“徐兵你放开我!我告诉你,我们两个人的价值观不同,我受不了你那种省钱的方法,我们真的不合适。”

    可惜醉酒的徐兵根本听不进去,他开始谩骂,甚至说出自己偷看过周欢的信。

    周欢的眼泪随着雨水跌落,她呜咽着说道:“没想到你不光是个吝啬鬼,你还是个偷窥狂,你心理变态!”说着奋力地推了一把徐兵。

    徐兵很快又扑了上来,掐住周欢的脖子大喊道:“说,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当兵的?你是不是嫌弃我是工人?你说!”

    周欢只能嘶喊着发出声音:“我确实喜欢他,我喜欢他,你想怎么样?”

    徐兵的眼泪也流了出来,抬手就要打周欢,手到半空却停住了。一只铁钳一般的手抓到了自己手臂上,一转头,身边正是那个当兵的。徐兵有酒精壮胆,大喊了一声:“又是你?!我跟你拼了……”

    高建军怒视着徐兵,正色道:“我是军人,我不会跟你动手,你好自为之。”说完松开了徐兵。

    徐兵揉搓着生疼的手臂,一边倒退一边说道:“你等着!你们都等着!”说着越跑越远。

    高建军拉着周欢的手臂问道:“没事儿吧?”

    周欢强忍着委屈摇摇头。高建军点头道:“那我们回去吧!”两人一前一后地往自家小院走去。

    周欢突然问道:“建军哥,这么晚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建军一下僵住了,转过身从军用挎包中掏出一把雨伞,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给你雨伞。”打开雨伞交给周欢后,建军继续迈开方步向前走。

    周欢接过伞却没有继续前进,两眼发直地望着建军的背影。高建军走了两步后,发现周欢并没有跟上来,只好回身,却发现周欢已是泪流满面。两人就这样在雨中互相凝望,时间仿似停住。

    路灯突然闪了一下,一黑一亮惊得周欢放声大哭。高建军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感情,他突然快步走过去,一把将周欢拥入怀中,红着眼说道:“你没事儿吧?没事儿吧?是不是吓坏了?”

    周欢牢牢地抱着建军,哽咽着喊道:“建军哥……”

    雨越下越大,高建军低头动情地看着周欢,周欢也看着高建军。两双炙热的唇奋不顾身地贴在一起。

    周欢突然停下来:“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你有女朋友。”

    高建军再次把周欢搂入怀中:“对不起,欢欢我骗了你……我当时是要去参加战争,我害怕有什么三长两短,所以才跟你撒了谎……对不起!”

    周欢震惊地看着高建军,狠狠地捶打着高建军的胸膛,尖叫道:“你!你这个坏蛋,大坏蛋……我再也不想理你了。”

    高建军把周欢抱得紧紧的,任凭冰凉的雨水浇在身上。

    穿梭来往的流水线旁,高建国拍拍车间主任的肩膀说道:“这次的几个单子都是我们的老客户,你们要上点心,千万不能马虎。”

    “老板,这点你放心,国恒出来的产品,质量都是有口皆碑的。”车间主任连连点头,想了想又说道:“不过,我听说有几家电子厂最近都在降价,而且他们确实通过降价吸引了不少客户。老板,我们是不是也要考虑把价格再降一降?”

    高建国沉吟片刻,问道:“以我们现在的生产成本,你认为还有降价的空间吗?”

    车间主任神秘一笑道:“其实只要稍微在原材料上动点手脚,虽然价格降了,利润却还有很大的空间。”

    高建国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直视车间主任说道:“这样得来的利润能维持多久?这么做是在自毁前程,只会让公司走下坡路。”

    “厂长,我就是随口说说。”车间主任一脸惭愧。

    高建国拍拍主任肩膀,宽慰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也是为了公司着想。其实现在很多人都有你这种想法,不过这种做法是不可能长久的,我们这样的中小企业,靠单纯的价格战怎么能在这么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取胜呢?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车间主任面露恍然之色,连声保证以后一定严把质量关。

    高建国开心地一抬头,意外地看到父亲正在一名工人的带领下走过来。高致远来到身前,一脸欣慰地说道:“你忙你的,我就是来看看。你的电子厂办得不错。看到你事业有成,我总算放心了。”

    高致远说有个朋友要介绍给高建国,把儿子带到了位于中环的兰芳园茶楼。这家店是老字号,店面不大,却以丝袜奶茶、猪扒包闻名全港。北京有句老话是“不到长城非好汉”,香港人却说一定要喝过兰芳园的丝袜奶茶才圆满。

    香气浓郁的猪扒包一上来,高建国就迫不及待地拿起来准备猛咬一口,父亲却突然站了起来,冲着门口一摆手说道:“建国,我来介绍。”

    高建国心中暗叫遗憾,难得今天以儿子的身份过来,本想着可以大快朵颐,却被打断。他放下猪扒包,跟着父亲一同站起来,转身一看,来人竟是钱红一教授。三人共叹缘分奇妙。

    简单寒暄之后,钱教授开始对高建国大加称赞。高致远望着儿子,感觉过去那个少不更事的少年已经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青年企业家,更是深感欣慰。

    李浩南很快知道了高建国再次逃过一劫,他又拨通了安国庆的电话,谋划下一步怎么办。刚说了个大概,妹妹李佳欣就破门而入,他的阴谋又被妹妹听到了。争吵之后,李浩南也懒得掩饰什么,直接扔出一份“财产分割合同”。

    佳欣有点不敢相信,大声问道:“什么意思?”

    李浩南侧过脸,说道:“佳欣,爹地现在这个样子,很多事情得由我说了算,你要是能把这份合同签了,我可以放过高建国。”

    李佳欣翻看着合同书,眼泪默默流下。

    李浩南深吸一口气说道:“佳欣,我这么做也是被逼无奈,你要知道我是绝对不会让高建国从李家拿走一个铜板的。签了这个字,就意味着你自动放弃了李家财产的继承权。”

    佳欣暗暗擦去眼角的泪水,面露坚毅的表情说道:“哥,我只要在这份文件上签了字,你就可以放过建国吗?”

    李浩南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良知在说“自己一奶同胞的兄妹真的需要做到这一步吗?”但是,“傀儡”两个字又闪现在眼前。不行,我才是最优秀的永盛继承人。用力到面部肌肉几乎抽筋,李浩南才挤出一张笑脸说道:“我说话算话,只要能确保他对李家的财产不会构成威胁,我自然就没必要再对付他。但是你自己……你可想好了,高建国给你的安全感有没有胜过李家财产给你的安全感,如果你需要考虑,我会给你时间。”

    李佳欣强忍着眼泪,看着眼前合同书上的一行行字迹,抓起了桌上的笔。李浩南一摆手问道:“你真的不要再考虑一下吗?”

    李佳欣对视着哥哥的眼睛说道:“不需要,这件事根本就不需要考虑。哥你在乎的是金钱、地位,而我在乎的是亲情,我们矛盾和纠结的点是不同的。所以你记住今天说过的话,不要再对建国采取什么手段了。你可能都不知道,就算你在背后算计他、打压他,但是他却连怀疑都不肯去怀疑你,他说我们是一家人,互相猜测容易伤感情,这就是建国。所以,跟那些冷冰冰的钱财相比,我更喜欢人的温度,你好自为之吧。”说着在合同上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妹妹的话犹如千万把利剑,穿过李浩南的良心,让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望着面容憔悴的妹妹,又想到家中痴呆的父亲、年纪尚幼的外甥,李浩南的心中升起一丝恻隐,但他马上告诫自己不能心软。为了向所有人证明,他必须要打败高建国,他认定了这是唯一可以证明自己的方式。可是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一点点踩入别人的陷阱中。

    二

    夜已深,沙田马场俱乐部雪茄吧内,还亮着橘色的灯光,光影交织,让包房内弥漫着一种暧昧的气氛。一位身穿银色高档西服的中年人来到包房门口,整理了一下泛白的鬓角,收拾了一下红色的领结,才走进了包房。

    一进门,一身棕色西服的张荣成迎了过来,恭敬道:“钟议员。”

    “坐坐,张先生。各位,今天实在是忙得脱不开身。”钟议员摆摆手向在座的各位致歉,又对着包房深处微笑道:“罗伯茨先生久等了。”

    黑暗中出现一支红酒杯,玫瑰色的液体在酒杯中摇曳,反射着墙上昏暗的灯光,好像是沾上鲜血的野兽利齿。一位金发中年男子慢慢露出真面目,相貌英俊的他仿佛电影中的007,绅士般的笑容透露出强大的自信。罗伯茨将手中的酒杯递到钟议员手中,意味深长地说:“这杯酒现在刚刚好,议员品品。”

    钟议员接过了酒杯,小酌了一口,含在舌尖,慢慢咽下:“回味甘醇啊!罗伯茨先生真是红酒专家啊!”

    罗伯茨转头回到自己原先的座位,重新隐没在黑暗中,只有阵阵语声传出:“其实香港的经济就像是这酿造红酒的葡萄,在英国的葡萄庄园里才是佳品,如果是在中国的庄稼地里,恐怕很难生产出可以酿造顶级红酒的葡萄吧!”一口纯粹的粤语,如果没见到本人,会以为他是土生土长的香港人。

    包房内的人都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夸张和谄媚。

    钟议员率先道:“罗伯茨先生这个比喻好。各位都是香港的中流砥柱,我们坐在这里商量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为了香港的明天。我希望大家能清楚这一点,香港只有保持现状,才能良好的发展,我们大家的利益也才能得到保障。”

    几支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张荣成笑着道:“中华总商会那边近期的活动,李嘉盛因为身体的原因都没有出席。现在掌握永盛集团实权的是李浩南。他和李嘉盛完全不同,他很信任伟豪,在伟豪的提醒下,他昨天刚刚和他的妹妹签署了集团财产分割的协议,把他妹妹扫地出门了。这个人可以为我们所用。”

    “荣成兄,所谓父子血缘,有时候我们不能不谨慎。虽然这个李浩南和我们的立场接近,但永盛集团始终是姓李,不可靠啊!”钟议员双眼微闭回味着酒香,悠然说道。

    “议员的意思是……”张荣成举杯问道。

    钟议员还没说话,罗伯茨的声音又从黑暗中传来:“昨天市场上的港币汇率又下跌了,一百美元兑换六百九十五港元。几家英资财团动作还是很快的,我们要在经济上给中国政府一点颜色看。你们大可以好好地利用这个机会,永盛集团改姓张,那也就是一夜之间的事情。”

    张荣成先是一愣神,接着大笑起来:“妙啊,妙啊。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几支酒杯再次碰在一起。

    上午刚到公司不久,高建国就接到了海叔的电话,说母亲突然晕倒,已经送医院检查。刚到医院门口,就看到浓妆艳抹的阿芳。她手里拎了两盒营养品,走起路来搔首弄姿,回头率极高。

    “建国哥,我来看看英姨。”阿芳语声如常,已经没有过去那种见到高建国特有的兴奋劲儿。

    “你最近怎么样啊?也不见你来饺子馆。”

    “我?我最近接了个电影,跟周润发有对手戏,特别忙。”

    高建国笑着赞道:“周润发?哇,那你真是太厉害了,阿芳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红的。”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走进了病房。阿芳说还有一个广告要赶拍,没说几句话就匆匆离去了。看着阿芳的背影,岳芳英面露笑容说道:“听说最近股市飞涨,阿雄应该赚了不少钱。他是个有心的孩子,希望能跟阿芳有情人终成眷属。”

    高建国点了点头:“妈,您饿了吗?我去给您买点粥喝。”

    等到高建国提着海鲜粥回到病房,病床上的母亲却不见了。他赶紧转头出来寻找,终于在医院的拐角处看到母亲。她正扶着墙边的栏杆,神情恍惚,口中念念有词。

    “妈,您上哪儿啊?”高建国开口叫住母亲。

    岳芳英这才回过神来,轻声道:“哦,在病房里闷得慌,出来走走。”

    高建国过来扶住母亲,关切道:“检查结果出来了吗?我去拿。”

    岳芳英平静地望着前方道:“结果已经出来了,没事,医生说我已经可以出院了。”

    高建国面露喜色:“真的吗?那可太好了。”

    办好出院手续回到家,高建国就被公司的一个紧急电话叫走了。刚一出门,就看到海叔提着大包小包上楼来了。有海叔照顾,母亲应该没问题了,高建国这才放心离开。

    进了屋,海叔笑呵呵把打包好的熟食摆到桌上,语气尽量平和地问道:“阿英,检查结果如何?没事吧?”

    “不是什么大病,用不着这么麻烦。”岳芳英脸色麻木地答道。

    海叔以为岳芳英还在为那天自己莽撞的求婚生气,赶紧说道:“阿英,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啊?我、我上次是有点鲁莽,但绝对不是一时头脑发热,我是真的想要照顾你。”

    岳芳英目光发直地望着墙上的挂钟,没有反应。海叔又继续道:“阿英,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嘛,你不能总是这么拼命。我是认真的,如果你是不喜欢那种太张扬的告白的话,我可以换一种方式,就算是什么也不说,只要你让我陪着你身边就行。”

    岳芳英像是突然醒转一样眨了眨眼,说道:“大海,我不在,酒楼就全靠你了,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海叔赶紧满脸堆笑地回答:“放心,我管酒楼,保证不会把招牌给你砸了。你呢,就只管好好养病,把身体养好比什么都重要。你趁这个机会在家多休息几天,等养足了精神再回来上班。”

    岳芳英开始埋头吃菜,眼角却隐隐有泪光。海叔也不说破,继续道:“味道怎么样?这可是我专门给你做的。阿英,现在酒楼的生意越来越好了,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想,到了咱们这个岁数,不能再把时间都放在事业上,也该享受享受生活了。我想再多请几个人,咱们俩能出去旅游,去国外转转,你说好不好?”

    岳芳英别过脸沉吟半晌,突然感慨道:“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去。”

    一周后,李佳欣去玛丽医院帮父亲取药,刚刚出来就看见婆婆岳芳英独自一人神色匆匆地走进了医院。佳欣有些意外,悄悄地跟了过去。岳芳英走进了呼吸科的房间,李佳欣假意查看门上贴的医疗宣传图,偷听着里面的对话。

    岳芳英上次在医院居然检查出肺部肿块,有癌症的可能性。她害怕身边的人担心,所以这次偷偷过来拿化验结果。幸亏吉人天相,排除了癌症的可能性,她的身体不适更多是由长期的劳累引起的肺病。但医生也指出必须尽快治疗,以防病情恶化。

    听到这些,佳欣哪里还忍得住,立刻冲了进去。岳芳英希望儿媳替自己保守秘密,不要给儿子增加压力,不过她也同意让佳欣监督自己定期来医院接受治疗。

    三

    在股市中赚了钱的阿雄开始用金钱攻势追求阿芳,比如以阿芳的名义请剧组成员吃饭喝饮料,甚至给阿芳专门送来依云矿泉水,令阿芳大感有面子,不禁夸赞了阿雄几句,让他感觉人生一片光明,又更加相信股市才是最能施展他才华的地方。

    火爆的股市也同样引来了李浩南的关注。在办公室前看到一条红线上扬到2.3倍的时候,李浩南和安国庆两人同时像吊了威亚一般弹起,嘴里都狂吼着“涨了……涨了……”表情就像个孩子。

    安国庆趴在李浩南办公桌旁边落地大玻璃窗上对着维港大声叫唤,李浩南则喜不自禁地拨通了张伟豪的电话:“伟豪,你说的没错,我最近投资的宏大股份和明月电力全部涨起来了,而且比原来涨了2.3倍。这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我打算加大力度投资。”

    电话里的张伟豪笑道:“你看吧,听我的没错。现在正是港股的新高度,我爹地最近已经完全打算进军股市和楼市了,如果不是你,我提都不会提。浩南,继续跟进,你就算不是世界首富也得是香港首富了……”

    挂断电话,李浩楠激动地问道:“我要加大投资力度,你呢?”

    安国庆根本抑制不住脸上的笑,想都没想就回答道:“我?我当然要也加大投资力度了。这么好的机会,我又不傻。”

    “安老板,加大投资力度得需要资金啊,你去哪里找那么多钱?”

    安国庆自信道:“这你不要担心,只要有高建国的本钱,我就可以用他的钱替我炒股,就算是亏了我也不怕。”

    李浩南一拍桌子赞道:“好主意。哇,高建国肯定做梦都想不到他北京分公司的经理会把公司的钱投进去炒股。”

    办公室内充满了两人放肆的狂笑声。

    几天后,香港商会的季度酒会上,因为当前香港股市、楼市的火爆形势,商界名流们对香港未来经济走向展开了讨论。有人对这种形势态度乐观,有人则觉得已是收手的时候,但更多的人还是持观望态度……

    在会长的邀请下,高建国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就目前的形势看,香港处于迅猛发展经济的时候。随着回归期的日益临近,有很多海外商家、大陆商家看到了香港经济的良好前景,增大了投资力度,这使得我们看到香港经济迅猛发展的良好势头。这种形式将会继续持续下去,尤其是在回归之后,香港的经济还会得到进一步推动和发展。”

    张荣成清清嗓子说道:“我看你只是说到了好的一方面吧。香港现在的经济能保持良好的势头,那是因为英国在这个过渡期间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也可以说很多商家是看到了英国对香港的作用或者其在未来不可或缺的管制力上,才进行大幅度的投资。至于香港回归之后,这种繁荣的景象可以持续多长时间,没人可以保证。”

    高建国立刻回应道:“张先生,你的观点我不能赞同,我认为香港的繁荣不取决于所谓的英国作用或者管制力,而是取决于中国政府和香港市民的共同努力。要知道一个地方是不是能够繁荣发展,不是在于这个地方曾经被哪个国家管制,重要的是当地人民的民心所向。凝聚力的提升,才会使这个地方更有发展、更有前景。”

    张荣成不屑地说道:“你要知道,最近的股市能上升2.3倍,很多外国投资者在其中的作用不可忽视。这你怎么解释?”

    高建国朗声道:“对于这个现象我还是劝大家理性看待。还记得1929年的股灾吗?一段美国股民的黑色记忆,相信大家并不陌生。那一天美国股市大崩盘,道琼斯指数一天之内便重挫50832点,任何试图使其稳定下来的努力都失败了。仅仅一天的时间,美国的股票市场就大幅度缩水,其价值超过5千亿美元,被称为‘华尔街历史上最坏的日子’。相信大家心里都认为这次香港股市的涨幅与1929年的美国股市不同。但是不到三年的时间内,我认为2.3倍的涨幅这不是一件令人乐观的事情,还希望各位能慎重、理智,不要再陷入泡沫式的虚幻中无法自拔,给自己留条后路方为明智之选。”

    张荣成还没说话,李浩南却突然站起来高声道:“高建国,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我告诉你,2.3倍的涨幅跟1929年的美国股市相比,差得还远呢。你少在这里杞人忧天,我看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此言一出,周围不少人都开始嘲笑高建国。

    高建国只是淡然一笑,没再多言。

    酒会结束后,张荣成回到家,打开电视,新闻里又是证交所门口疯狂的人潮,所有人脸上都充满了对金钱的渴求。张荣成点燃一支雪茄,呵呵笑道:“人人都发财了,那钱从哪里来?”

    张伟豪拿着报纸来到父亲的办公桌前,轻声问道:“爹地,李浩南已经加大投资了,我们还要继续买进吗?”

    张荣成含住雪茄,猛吸了两口,烟头被烧得火红。然后他闭目仰躺在沙发椅上,既像是品味雪茄,又像是思考,不紧不慢地说道:“最近的股票市场和楼盘市场确实火爆,但是……”

    张伟豪坐下来,用商量的口吻说道:“爹地,我认为继续买进的话,一夜之间我们的资产可以翻好几倍。”

    张荣成突然睁开了猎鹰般的双眼,缓缓摇头道:“我认为高建国说得有道理,应该把我们手中买进的股票陆续开始抛售。”

    张伟豪有些不解:“爹地,我知道像李浩南那样加大投资是送死,但目前形势这么好,你会不会又太过谨慎了?”

    “傻小子,越是在优势局面下越要谨慎,越要稳得住阵脚。如果李嘉盛仍在掌舵的话,他是不会同意儿子这么鲁莽购进的。”张荣成坐直身子,看着儿子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李嘉盛在《中英联合声明》之前的孤注一掷,当时我们都往国外迁厂,只有他按兵不动,最后大获全胜,赚得盆满钵满?”

    “这跟股票有什么关系啊?”

    张荣成微笑道:“当时就是这个高建国给李嘉盛分析形势,说服了李嘉盛留在香港,永盛集团的财力才日渐雄厚。这一次我认为他的分析依旧是有道理的,在大家失去理智的时候,清醒的人没几个,所以这一次我们就听高建国的。”

    张伟豪有些不满道:“上次是姓高的撞大运而已,这回他完全是危言耸听。爹地,要不我们再等等?”

    “不要再啰唆,听我的!”张荣成突然收起笑容,沉声道:“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对我们抛售股票的事情严格保密,让李浩南继续买进股票,最好能让他把全副身家都放进来……”顿了顿,张荣成猛的站了起来,厉声道:“等股市泡沫炸裂的时候,就是我们一举击垮永盛集团的时候!”

    张伟豪思考了几分钟,点头道:“爹地,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被张伟豪成功煽动的李浩南满脑子都是“一家公司变两家”的妄想,继续往股市里大量投入金钱。安国庆也被暂时的暴利蒙蔽了双眼,他除了把分公司所有的可动资金通过龙飞投入香港股市,还不惜借了高利贷来加大投入。他甚至开始幻想自己周围的桌椅板凳都变成了黄金的。

    四

    岳芳英从来都是个闲不住的人,身体稍稍好转,便回到日思夜念的“老北京饺子馆”打算继续工作。海叔劝她多休息一阵,岳芳英则说自己都快闲出病来了。

    说着话两人来到了后巷,周围没有其他人,岳芳英突然语气婉转地说道:“这几天辛苦你了,一个人照料店里。”

    海叔心头一喜道:“我是男人怕什么?只要你把身体养好了,做什么我都愿意。”

    看着海叔灼热的目光,岳芳英侧过了脸,低着头说道:“阿海,这么多年,你一个人,也该考虑自己的事了。”

    海叔坚决道:“我的心思你比谁都清楚,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我谁都不钟意。”

    “阿海,我不能耽误你,咱们这辈子只能当朋友,当合作伙伴了。”说着说着,岳芳英已经哽咽起来。

    海叔有些着急,想要解释却一时找不到话。这时街外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人群嘈杂的声音,汽车鸣笛声也响了,不少员工从后厨跑了出来。

    岳芳英和海叔两人也跟着人群来到了大街上,原来是有人跳楼,周围的人都在议论纷纷……1987年10月19日,这一天美国股市出现大崩盘,道琼斯指数下跌508点,跌幅高达22.6%。在此影响下,到10月26日,香港恒生指数全日下跌1120.7点,跌幅高达33.3%,全月下跌45.8%,巨大的恐慌在投机者心中蔓延,很多人由富翁沦为赤贫,精神崩溃、自杀的消息不绝于耳。

    “爹地,好消息,好消息!”张伟豪冲进父亲的书房,一脸喜色地大喊着。

    正在裁剪一支高档古巴雪茄的张荣成,淡定地笑了笑,招呼儿子先坐下,然后说道:“当然是好消息了,股市崩盘,我们在最热的时候抛售股票,不光是资金翻了几番,兴成集团应该会在这场战役当中大获全胜了。”

    “爹地,全靠你明察秋毫啊!”张伟豪坐下,喘着粗气,“最精彩的是,李浩南这个傻瓜还坚信会反弹,逼得一个永盛老股东以死明志!这几天高尔夫俱乐部最大的笑话就是李家的败家子。”

    张荣成慢慢点燃雪茄,一股青烟升腾而起,却挡不住他锐利的眼神。静静等着火柴熄灭,他才开口道:“不得不承认高建国的眼光确实很独到,在所有人沉迷于虚假的繁荣时,只有他还保持着清醒,不简单啊!”

    “听说这几天李浩南都躲在家里对着痴呆老爹哭鼻子。”张伟豪笑了笑继续说,“现在永盛遭到毁灭性打击,急需要资金的注入。李浩南只有两条路——要么出售股权,要么去银行抵押永盛的优质资产。”

    “好!太好了!”张荣成突然大声道,不知道是在赞雪茄好还是儿子的话,“我就等着李浩南走这步棋,我们赢定了。你赶快新成立一家公司,定一个新的法人,趁势购买永盛集团的股票,他卖多少我们买多少。等了这么多年,我们终于要把永盛集团这匹骆驼吞到肚子里来了。”

    “爹地,我这就去安排。”张伟豪站了起来。

    张荣成从金色礼盒中取出一根雪茄,递到儿子面前说道:“记住,时机一定要把握好,一定要等到李浩南快渴死了再给他水喝,这样我们就更能掌握主动权,事情也不容易出现变数。这件事,我们要稳操胜券,不能给他喘息的机会。”

    张伟豪兴奋地接过雪茄,小心地揣进上衣口袋,冲着父亲一鞠躬后跑了出去。

    得到港股暴跌的消息后,安国庆惊得六神无主,立刻给深圳的龙飞打去了电话。

    电话里传出龙飞颤抖的声音:“大哥,你赶紧逃命吧,之前的投资太大,我们在深圳的公司已经被抄底了,还有……我借了高利贷炒股,现在没钱还了,他们说要杀了我们俩。我先逃命去了,你也赶紧逃吧,他们已经去北京找你了……”还没说话,电话已经挂断。

    正在六神无主的时候,丁跃民冲了进来,拿着一叠单据扔在了安国庆的脸上,大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安国庆抓起来一看,全是催债的账单,他一下愣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之前周围那个黄金打造的世界瞬间崩塌,渐渐化作沙尘。

    同员工一起用过午餐后回到办公室,秘书突然和高建国聊起了刚才新闻里报道的股灾:“老板,你真是有先见之明啊,如果我们也跟着那些人买股票的话,估计也得去跳楼了。现在咱们厂的业绩不光没有受到冲击,反而成了仅存下来规模比较大的手机芯片代加工企业了。”

    高建国摇摇头,感叹道:“真不知道这场风暴又得让多少人承受打击啊!”

    电话响了,是丁跃民打来的——北京分公司现在只剩个空壳,安国庆打伤丁跃民逃跑了,这个月员工的工资还没有着落……本以为自己是这场股灾中的幸运儿,没想到还是被卷入其中,高建国心头顿时凉了半截。

    一个人突然闯了进来。高建国抬头一看,竟然是许久未见的华仔。他的发型已经换成了最流行的中分。一进门,华仔就气喘吁吁地说道:“建国,快跟我走,阿雄出事了。”

    “阿雄?”高建国一边放下电话一边问道。

    原来,阿雄借高利贷去炒股,赔得血本无归,现在债主追上门,要砍他的手脚,全靠华仔把事情暂时压下去,当时气不过就骂了他两句,没想到那小子竟然失踪了。两人把阿雄经常去的地方都走了个遍,甚至连经常有人自杀的高楼、山顶、海滩都看过了,还是不见阿雄踪影。晚上吃饭时,高建国突然想起阿芳。

    打电话一问,阿雄果然在阿芳家,两人赶紧过去。阿芳说,阿雄已经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面两天了,谁都不见,也不说话。高建国敲敲门告诉阿雄,自己已经把他欠的钱还上了。

    里面传来阿雄的吼声:“为什么要替我还钱?我又没有求你!”

    华仔眉头一皱,骂道:“阿雄,你怎么这么没良心?那么大一笔钱,建国什么都没说就帮你还了,你还有脸说这种话?”

    门开了,蓬头垢面的阿雄走了出来,眼中满是疲惫和痛苦,他目光呆滞地说道:“我是没脸说这种话,我就是没出息,要靠你的帮助才能活下来。”说完推开众人,夺门而出。

    从永盛集团大厦顶层向下望去,香港依旧有很美的风景,高楼耸立,车来人往。一条身影出现在天台上,猎猎的风把他的头发和名牌西服都吹得纷乱。他一步一步地走向护栏,脚下带着颤抖,好像每一步都需要极大的决心。他慢慢地越过护栏,匆匆朝下一望又蹲下了,紧紧地抓住身后的栏杆,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干号:“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谁能告诉我怎么办?爹地,我对不起你……我错了……我不该任性啊,我错了……”

    天台突然又涌出来很多人,都在七嘴八舌地劝道:“李先生不要啊!”“董事长,不能想不开啊!”

    这时,人群中挤出一条人影,正是李佳欣,她泪流满面地对李浩南喊道:“你这个笨蛋,笨蛋!”

    听到妹妹的哭喊着,李浩南更加不敢回头。他整个人蜷缩在护栏外的一截窄小的露台上,痛苦地将头埋进了膝盖中间,呜咽着说:“你不要过来,我没脸活下去了,我把永盛搞垮了!我对不起你,让你签了那份鬼协议,我从头到尾就没有像个哥哥,不但不保护你,还处处为难你和高建国。我真是太蠢了!”

    “既然知道以前犯了蠢,那就改正啊。你先回来!”佳欣已经跑过去抓住了哥哥的肩头。

    李浩南死死地抓着栏杆的边缘,咆哮道:“别动,你别动,听到没有?你再往前我就跳下去了!”

    佳欣直视着哥哥训斥道:“你真要跳吗?你要跳现在就跳下去,反正你跳下去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爹地现在没了知觉,儿子不争气又要跳楼,就让商界的人好好嘲笑我们吧!第二天你的死讯还会贴在各大报纸的头条上,标题就是‘商界枭雄李嘉盛的儿子不堪重负跳楼身亡’!”

    “你……别说了……别说了!”李浩南已经泣不成声。

    “我为什么不说?你还有一种姿态可以登上报纸的头条,那就是‘李嘉盛的儿子李浩南重振旗鼓,在金融风暴中勇敢承担,把永盛集团重新夺回手中’!走哪条路你自己选!我走了!”喊完这些话,佳欣松开了哥哥,转身往回走。

    望着妹妹的身影消失在围观的人群中,再看着周围的人,李浩南渐渐冷静下来。对,我不能就这么死了,我是李嘉盛的儿子……他开始抬腿准备跨过栏杆,脚下突然一个踉跄,踩在栏杆上的脚突然踏空,整个人失去了重心。李浩南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尖叫。这时,一双手抱住了李浩南的肩头,一股强大的力量把他拽回到天台上。

    李浩南这才睁开紧闭的双眼,看清拼死救自己的正是妹妹佳欣,眼泪再次流了出来。兄妹二人牢牢抱在一起,号啕大哭。

    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面颊,让忐忑的心情尽量平复,李浩南推着轮椅慢慢走进了会议室。正在交头接耳的三位董事先是一愣,然后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因为轮椅上坐着的是李嘉盛。

    李浩南镇定道:“各位Uncle,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现在可以开会了。”其实他心里好像是有七八只小鼓在敲打。他亏掉的钱有5000万之多,他四处奔走找人借钱,好朋友张伟豪说兴成也在股灾中损失不小,他只有另求他人,连过去那些他瞧不上的中小公司都问过了,可惜自己跳楼的事情已经传遍新港九,这些势利鬼哪肯借钱给他。为了应付今天的董事会,他只有搬出老爹来,希望能再拖上几天。

    客气完之后,三位董事再次催问何时能还上这5000万。李浩南强笑道:“三位Uncle放心,爹地已经在中华总商会里帮我们想办法的。”

    “董事长自从身体抱恙以来,商会的活动都是李太太出席的,这件事情,董事长真的还能插手管吗?”一位满头白发的董事质疑道。

    另一位叼着烟斗的董事对着轮椅上的李嘉盛说道:“董事长,你说句话,现在这个局面公司该怎么办?只要你说,我们就照办。”

    李浩南赶紧捏了捏父亲的右臂,李嘉盛照着昨晚约定好的点了点头,却是一言不发。

    几位董事交头接耳商量了一番,最后由白发的那位发言:“今天就看在董事长的面子上,我们再给你一周的时间,这已经是我们能容忍的最大限度了。永盛集团的债务问题如果得不到解决,不只是你李浩南要离开董事局,董事和股东们也会抛售手里的股份,到那个时候,永盛集团恐怕就要被收购或者倒闭。”

    三位董事离开不久,李浩南激动地搂住父亲,差点哭出来。会议室的门突然开了,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走了进来,他梳着油亮的背头,身穿一身蓝色西服,褐色的牛津皮鞋。李浩南慌忙站起,瞪着来人问道:“请问你是……”

    “您好!”来人说一口京片子,“鄙人丁跃民,这是我的名片。”说着递过来一张名片。

    李浩南和安国庆接触不少,但丁跃民这号人他连听都没听过。他随意扫了一眼名片,斜着眼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丁跃民慢慢坐到李浩南旁边的座位,微笑道:“简单说吧,我是来救你的。”

    “就凭你?”李浩南有些不信。

    丁跃民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文件放到桌上,从容道:“5000万港币,只要李先生签了这份合同,钱,立刻到账。”

    李浩南情不自禁地抬起了手,快要高过桌面的时候突然停住了,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丁跃民微笑道:“你不需要了解我,只需要好好看看这份合同的条款。”

    李浩南抓起合同,迫不及待地翻看着,不可思议地看着丁跃民,说:“你想买我手里的股权?”

    丁跃民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说道:“没错。我又不是银行,只对利息感兴趣。我更感兴趣的是你的股份。当然了,8%不算少,但是我计算过了,就算你卖给我8%的股份,你手里剩下的股份,仍然是大股东,在永盛集团里,你的位置仍然不可替代。”

    “我没有想过要卖掉股份,何况……”李浩南下意识地推开了合同。

    丁跃民笑着道:“何况是当着董事长的面,是吗?”

    李浩南转头看了一眼轮椅上的父亲,父亲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丁跃民,没有任何表情。

    丁跃民躲开了李嘉盛的目光,再次望向李浩南说道:“如果你错过这次挽救的机会,恐怕才真的对不起董事长先生。”

    “5000万,买8%的股权,这还不到六成的价格。”李浩南不平道。

    “你如果拿到这5000万,永盛集团还有翻身的机会。而我在这个时候挽救了公司,当一个小小的股东并不过分吧!”丁跃民的声音变得温和起来,就像赌场里那些引人投注的荷官,“一天,我只能等你一天。如果明天你不给我答复,那么对不起,我也爱莫能助了。”

    李浩南沉默半晌,开口道:“5%的股份,我马上签。”

    “8%。”丁跃民胸有成竹地望着李浩南。

    李浩南咬咬嘴唇说道:“6%。”

    “8%。”说完丁跃民已经站了起来,脚尖微斜,好像要往外走去。

    李浩南面露苦色,嘴唇颤抖着说道:“丁先生,这已经是我的底线。”

    “那对不起,无法成交。”丁跃民对着李浩南微微一鞠躬,起步往外走去。

    丁跃民走得不紧不慢,就在丁跃民快到会议室门口的时候,李浩南提高了声音喊道:“好,我签!”

    丁跃民脸上诡异一笑,慢慢转身往回走。

    李浩南从西服上兜抽出水笔,准备在合同上签字。正在这时,一直面无表情、半睡半醒状态的父亲突然抬手抓住了他握笔的手。李浩南用力挣脱父亲的手,一咬牙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临近新年,即使是地处南国的广东也有些寒意。头戴绿色厚棉帽、身穿军大衣的安国庆终于来到了广州火车站。他混在南下打工的人群中。靠着蹭票、躲票、混票各种花招,一路南下,又用一张捡来的站台票混出了火车站。

    他故意在出站口看宣传图,其实暗地里四下张望。过了十来分钟,他感觉没有人特别注意自己,才转头往公交车站走去。半道上有些尿急,他赶紧回头进了火车站的厕所里。刚刚小完便,眼前就是一黑,一条麻袋从天而降,罩到他脑袋上。

    “干什么?”安国庆一边挣扎一边喊道,“你们是谁?认错人了吧?”

    很快,他感觉到被几个人抬起来跑了出去,过了一阵,又被重重地甩到一块硬硬的地方,接着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然后开始平稳地移动起来,他这才知道自己被扔进了一辆车里。一路上车行忽而平缓忽而快速,有时候又颠簸不堪,碰撞得他骨头生疼。渐渐地,他睡着了……

    安国庆从梦中惊醒过来,一睁眼周围全是水。水是咸中带腥的,这是海水!安国庆急忙大喊:“你们是谁?快放了我!……”可惜他的头正浸在水里,越是说话水越是往嘴里灌,在旁人听来他只是在水中咕哇乱叫。

    隐约听到有个声音喊道:“解开他!”

    离开了水面的瞬间,安国庆立刻拼命呼吸着久违的空气。麻袋被解开,安国庆小心地睁开眼,发觉天已经黑了,眼前是有五六个人,为首是一个戴着墨镜的平头壮汉,他伸手拍了拍安国庆的脸。

    “安国庆,安总,你好大的胆子,借了高利贷竟然敢跑?”壮汉笑着说。

    安国庆忍着痛说道:“我没借,不是我借的,我都不认识你。”

    墨镜老大冷笑一声说道:“你是不认识我,但是你的小弟龙飞却从我那里拿了好多钱。他说了背后的指使人是你,他只是在帮你炒股,也就是说你用了我的钱去炒股票,所以这笔钱我得找你要。”

    安国庆一边躲着老大再次拍到脸上的手,一边说道:“我没钱,我现在已经是个穷光蛋了。”话音未落,老大粗厚的手掌已经重重地拍到他脸上,力量之大,差点把他扇倒在地。

    没等安国庆反应过来,老大几个手下已经对他拳脚相加。没挨几下,安国庆已经大呼小叫起来:“你就是把我打死了,我也没有钱还你啊,真的!”

    “骨头还是挺硬的嘛。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什么时候还钱?”老大抓住安国庆的一撮头发。

    “我不骗你,我真的没有钱了,如果我有钱我就不会跑了。”安国庆悲声哀求道。

    “痛快!给他绑块石头沉到海里喂鱼,也让深圳湾的鱼儿尝尝北京老板的味道。”老大一招手,几个手下迅速把安国庆装进麻袋,又在里面装上了石头,然后牢牢地扎紧了袋口。

    重回麻袋的安国庆,突然感到一阵发自心底的恐惧,他连忙喊道:“哎……哎……别别别,你们……放了我,容我点儿时间,真的,我会把钱凑齐的,我会去凑钱的。不要杀我啊!”

    老大哈哈笑道:“晚了,扔到海里去!”

    安国庆感觉着自己被移到了海面之上,已经能闻到那股扑鼻而来的腥味,伴随着那股味道而来的,则是恐惧和绝望。头皮已经能感觉到那股潮湿,眼前突然闪过母亲的笑脸、父亲的肃容,还有妹妹……对不起,慧儿!好兄弟丁跃民,当年一起在北京大街上贩卖盒带的情景又在眼前重现……还有活泼可爱的跃音,在深圳的时候真该多陪她走走看看……唉!都是为了报复高建国,自己才走到这一步……都是他害的!但自己也快死了,高建国和报仇都已经不重要了。安国庆现在宁愿过去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自己一家四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即便安慧嫁给高建国也没啥,安国庆清楚,妹妹心里还是只有高建国一个人。

    就在万念俱灰之际,安国庆突然感觉自己又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身体被抬回到岸上。墨镜老大高声道:“放了他,他的钱已经还了。”说话间,麻袋被再次解开。安国庆探出脑袋,半信半疑地问道:“你们真的肯放了我?”

    “钱还了,还要你的命干吗?”老大哈哈笑道,“你朋友够义气啊!今天算你命大,回去好好感谢你这位朋友吧!”一挥手,招呼手下上车离开了。

    确认自己真正安全之后,安国庆才钻出麻袋。他感到阵阵恶心,一边呕吐一边朝岸上走。

    “嘀——嘀——”两声响亮的车喇叭从远处传来,安国庆循声望去,发现远处的小路旁有一片光亮,看情形应该是停了一辆出租车。安国庆突然感到浑身充满力量,脚下加快了速度奋力跑过去。

    车门开了,安国庆惊讶道:“慧儿?是你救了我?你哪儿来那么多钱?”

    等安国庆坐好后,安慧才说道:“哥,不是我救了你,我没那么大能耐。”

    汽车在小路上缓缓行驶。安国庆一脸疑惑道:“不是你还能有谁?丁跃民?”

    “做梦吧!丁跃民已经变了。高利贷最先是给他打电话的,他根本不理,第二个才找到我。前几天他又想让我帮他拉赞助……那几个老板就是一群色鬼。”安慧恨恨地说,“不过,他好像搭上了一个香港大老板,而且听说是香港数一数二的富家公子。”

    安国庆怒气冲冲地骂道:“有机会我一定揍死这王八蛋,竟然让你去干这种事!嘿,你还没说到底谁救的我呢。”

    “我带你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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