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中文网 > 我的1997 > 第三章 初来乍到

第三章 初来乍到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

绿色中文网 www.04zw.com,最快更新我的1997最新章节!

    ●香港没有遍地黄金,叔叔家也并非避风港,高建国只能靠自己打拼。

    ●母子俩回到渔村开起了饺子馆。生意日渐红火,却引来黑道人物的觊觎……

    ●身在北京的安慧不堪家人的压力,被迫与王乐结婚,没想到真正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一

    香港,往往被戏称为寸土寸金的弹丸之地,其所辖陆地总面积仅有1104.32平方公里,包括香港岛、九龙半岛、新界等三大区域。但它凭借得天独厚的多元优势,跻身为继纽约、伦敦后的世界第三大金融中心,是国际和亚太地区重要的航运枢纽和最具竞争力的城市之一,并且连续二十一年经济自由度指数位居世界首位。香港还素以优良治安、自由经济和健全的法律制度等闻名于世,享有“东方之珠”“美食天堂”和“购物天堂”等美誉,同时它还是全球最富裕、经济最发达和生活水准最高的地区之一。

    而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香港还与韩国、台湾、新加坡共同得到了一个美称——亚洲四小龙。经济飞速发展,刺激市民消费激增,香港到处商铺林立。高建国正是在这样的城市森林中,漫无目的地游走。他本以为自己这么出门随便转转,就会有工作自动找上自己。但现实让他知道,所谓香港遍地黄金随手可得,只是“蛇头”或者掮客永远吹不破的牛皮,钱只有靠自己的能力还有努力才能挣得到。

    在外头跟没头苍蝇一样逛了好几天,高建国还是没能找到工作,靠着海叔和阿芳给他的一点钱,倒也没挨饿。但是母亲的咳嗽越来越严重了。这天傍晚时分,他回到叔叔家,刚下两步楼梯,就听到地下室里母亲的咳嗽声,连忙跑了进去。

    母亲的头靠在墙上,半坐在铁板床上,咳嗽十分剧烈。从住进地下室,母亲就开始咳嗽。她总是说“天气变化受了热,躺一躺就好”,可这十多天下来,却愈发严重了。高建国找婶婶借点钱看病,却遭到一番唇枪舌剑的羞辱,气得他差点动手打人。深夜,叔叔高致行背着老婆送来了感冒药,但也曲折婉转地讲出了希望他们搬走的意思。他坦言自己收入并不高,养这个家已是不小的负担,不过他念在亲戚一场的分上,同意让高建国先找到工作再搬走。虽然忿忿不平,但叔叔最后那句话还是让高建国心有所悟——“建国,你年纪轻轻的,如果想要在香港这个地方留下来,只能靠自己,任何人都靠不住的。”

    第二天早晨,高建国无意间走到一处天桥桥洞下,碰上三四个大陆过来的偷渡客,攀谈之下,其中一人告诉高建国,西环码头就能找到搬运工的工作,不过一小时仅有七分钱。

    不得已之下,高建国过海到西环码头想要碰碰运气。监工盘剥克扣,高建国实际每小时只有五分钱,但为了生存,他只有忍了。

    一只只麻袋不停地从货船搬到仓库,搬运工人形成了一条长线,远看就像是蚂蚁,负重、炎热之外还有监工的欺辱——总是给他多压上一只麻袋。高建国只有咬牙坚持,艰难地迈着步子,透支着自己的体力。现在他才真切感受到《东方红》里面码头工人的生活是怎样的水深火热。

    日头西坠,到收工的时间了,搬运工们又排出一条长龙领工钱。高建国在队伍中疲惫地捶打着自己的腰背和手臂。终于领到钱了,看着手里少得可怜的钱,他几乎哭了出来,赶紧悲愤地低下头强忍泪水,小心地把钱揣好,默默转身离开。

    天色已经擦黑,身心俱疲的高建国却没有回家。他独自走到海边,看着无尽的大海,不禁想起了内蒙那无边的草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但很快又大力地把泪水擦干。走到了一处礁石上,海水在脚边哗哗作响,高建国迎着海浪,尽情地嘶吼:“啊——!我!高建国!不服输!啊——!”

    终于喊到声嘶力竭,高建国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小本子,随意翻动,里面都是安慧的素描。他慢慢将本子贴到了自己的胸口,自言自语道:“安慧,等我,一定要等我。”

    身在北京的安慧,正倚靠床头,一页页地翻看那本被大火烧得残缺不全的素描本,泪水滴落在本子上,几乎模糊了画图。她赶紧用手帕擦干了眼泪,但心里的泪却是擦不掉的。母亲还是每天找各种机会来撮合自己跟王乐,大道理小道理轮番轰炸,让她不胜其烦。这天,母亲又端了碗小米粥进来,安慧立刻起身借口要去医院,扬长而去。

    来到医院,刚一进病房,她就被突然冲出的高建军拉住了。建军的兴奋劲就跟过年吃饺子似的,他嘴里大喊着:“慧姐,慧姐,他醒了,他醒了,你哥醒了!”止不住的泪水从安慧的眼中涌出。

    一大批医生护士纷纷涌进安国庆的病房,父亲、母亲也来了,他们都在一声声地唤着哥哥的名字。安国庆缓缓睁开眼睛,但视线好像还没恢复,目光是呆滞而无神的。安慧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哥哥,眼泪丝毫没有停过。

    安国庆的眼神开始变得清晰,他开始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突然目光停在了高建军的脸上,他的眼神变得异常愤怒,挥舞双手扯掉了氧气管和输液管,情绪失控地对着高建军大吼大叫:“高……高……”

    安长江和张凤鸣两人也止不住安国庆想要起身的蛮劲,幸好一旁的护士马上给他来了一阵镇静剂。安国庆在被强制镇静的最后一秒,都一直瞪着高建军。

    安长江拉住医生询问道:“大夫,我儿子他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医生平和道:“伤者昏迷了五个月的时间,突然醒来肯定会出现一些不适,你们也不要紧张。”

    这时,医院走廊高音喇叭里传来声音:“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中国共产党中央军事委员会极其悲痛地向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宣告:我党我军我国各族人民敬爱的伟大领袖、国际无产阶级和被压迫民族被压迫人民的伟大导师、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主席、中国共产党中央军事委员会主席、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国委员会名誉主席*同志,在患病后经过多方精心治疗,终因病情恶化,医治无效,于1976年9月9日0时10分在北京逝世……”

    护士手里的盘子一下子摔在了地上,几个人很快冲出了病房。很快,走廊里已经站满了医生、护士、家属和病人,大家都在悲痛地哭泣着。安长江只觉眼前一黑,身体猛然向后倒去,却被高建军一把扶住了他。安长江嘴上没说什么,只用手拍了拍高建军的肩膀表示感谢。

    远在香港的岳芳英正在高致行家的客厅里打扫卫生,一旁的邓香莲坐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看着报纸,把岳芳英想象成菲佣。突然,她发现了一条重要新闻,开始大声读起来:“《历史上最后一位巨人》……*去世了,西德总理勃兰特发表悼词说‘……对一部分人来说,他是希望,对另一部分人来说,他是永久的挑战。两种情况都将持续下去,以后一直是如此’……”

    果然,岳芳英听到一半便冲过来,一把拿过报纸,两眼瞪得大大的看着报纸,眼泪夺眶而出。

    邓香莲翻着白眼说:“哎哟,又不是死了老公,你干吗哭成这样?”

    岳芳英没有理会她话中的嘲讽,正色问道:“香莲,能……能看看电视新闻吗?”

    邓香莲有些不好意思,打开了电视,新闻里正在播报:“法国总统德斯坦已经发表悼词说:‘由于*的逝世,人类思想的一座灯塔熄灭了。’美国总统福特在9日的唁电中称赞*的著作给人类文化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他认为毛主席是中国现代史上的一位巨人,他对历史的影响将远远超出中国的国界……”

    岳芳英怔怔地站立在电视机前,两行热泪缓缓流下。

    邓香莲讪讪道:“*去世,大陆那边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哎哟,今年什么年啊!”

    岳芳英一言不发,转身下去了。

    邓香莲不满地喊道:“地还没扫完呢,你去哪儿?”岳芳英的毫无反应,让她很是不快。本来她觉得让岳芳英看了电视新闻,已是天大的恩惠,岳芳英却不理她直接回地下室去了,让她很没面子。她猜想岳芳英肯定是下去偷偷哭了,决定跟下去嘲笑她两句。

    来到地下室门口,并没有听到预想的哭泣声,反而闻到一股焦糊的气味,天哪!邓香莲猛的推开了门,尖声道:“你想干什么?你还想在我家摆灵堂啊?”

    床边的一个柜子上放了一枚毛主席像章,前面各放了两根白蜡烛,左边的一根已经点燃,岳芳英正在点右边那根。听到邓香莲的话,她用恳求的声音说:“我就在我们这间屋简单祭拜一下。”

    “在家里设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会招来晦气,不行不行!”邓香莲大嚷大叫着冲过去夺下岳芳英手里的蜡烛,正要往外扔,却被岳芳英一把攥住手腕,痛得她尖叫一声,松开了手。

    正在这时,高建国和高致行一起出现在地下室门口,邓香莲趁机喊起来:“哎呦,打人了,打死人了!高致行,你管不管?”

    高致行没有多说,瞪了老婆一眼,严肃地说:“你出来!”邓香莲发觉撒不了疯,只得撇撇嘴,不情愿地走了出去。高致行也跟着上去了。

    岳芳英强忍着泪水,拉过了儿子。高建国眼泪挂在脸上,扶住母亲的手臂,悲恸道:“妈,我在路上一看到电视新闻就赶紧回来了……”

    岳芳英冲他一摆手,说:“默哀三分钟。”整个地下室陷入了深深的沉寂中。

    这突如其来的噩耗,让岳芳英把自己关在房内,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她一向把自己当作一个具有纯粹革命情怀的战士,所以对自己背离组织的错误行为深深自责,自感无颜再踏上那片神圣的土地,无颜再回北京与亲人、与同志们相见。从那一刻起,她把留在香港当作流放自己、惩罚自我的方式。高建国对母亲内心的痛苦感同身受,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身体里“中国”二字的分量。无法回到北京,从此成了他和母亲之间不能言说的心结。

    三天之后,岳芳英重新走出了房门。刚到客厅,就听见高致行夫妻正在吵架。岳芳英完全没有理会,直接走出了大门。她沿途问路,找到了儿子上工的西环码头,在蚂蚁般的人流中找到了儿子。高建国正扛着两只沉重的麻袋往仓库走,低着头,腰几乎被压弯了,一旁的监工正在冷笑。强忍住愤怒的岳芳英径直走到跟前,拉着儿子离开了码头。

    岳芳英带着儿子到了高家先人的坟前,让高建国献了一束白色的菊花,又是三鞠躬。高建国一切照做了,才开口问道:“妈,你怎么了,突然带我来这里?”

    “我想通了,既然来了香港,就在这里生存下去吧!我们的身上都有无法原谅的错误,背井离乡,也算是对我们的惩罚吧!”

    “妈,你说什么,我不太懂。”

    岳芳英坦然道:“没什么,建国,既然选择留下来,就好好努力,妈妈相信你。”

    高建国点了点头,慢慢跪在了祖父母的墓碑前,满脸虔敬地说道:“爷爷,奶奶,我是建国,是高致远的儿子,你们的孙子。今天,我代替我爸来看看你们,希望你们在天有灵能够知道我爸的那份孝心。”这时,一阵微风吹来,花瓣随风抖动,仿佛两位老人的应答。

    高建国停顿了一下,继续道:“说实话,我真没想过有这么一天,我真来了香港,真到了你们面前……香港和北京太不一样了,我现在越来越理解我爸,当初为什么要回北京,还和你们断绝了关系。他和二叔是不一样的人,也许和你们也是不一样的人。他们不想收留我和我妈,他们压根就瞧不上我们,觉得我们是穷亲戚,是累赘。我也想好了,我现在就在你们面前,站在香港这片土地上,我要在这里生存下来,而且要活得好好的……”高建国站起来,突然大喊:“爸,爸……我替你来看爷爷奶奶了……”

    二

    1976年10月6日,“*”被粉碎。“文化大革命”的结束,从危难中挽救了中国的社会主义事业,为党和国家进入新的历史时期创造了前提条件。全国亿万军民举行盛大的集会游行,热烈庆祝粉碎“*”的历史性胜利。身处石嘴山五七干校的高致远,在历尽各种屈辱和磨难之后,也终于盼来了一线曙光。

    安国庆终于痊愈回到了家中,虽然还坐着轮椅,但身体已无大碍。所有的焦点又聚集到了安慧的终身大事上。面对母亲的步步紧逼、哥哥的恶言相向,她始终采用了避而不战的态度。终于被父亲逮到一个机会,帮她解开了心结。

    夜里,安慧正独坐院中发呆。

    安长江轻轻地走过来,在女儿身边坐下,指着旁边的一株植物问道:“慧儿,你知道这是什么植物吗?”

    安慧侧脸偷偷擦掉了眼泪,才回答道:“这不是您最喜欢的兰草吗?”

    “是啊,兰之香,盖一国。所以人们也称她为‘国香’。慧儿,你在爸爸心里,就像这兰草,高洁、清雅。兰草是花中的君子,而我的女儿就是这样,一尘不染。”

    安慧啜泣了一下,将头轻轻靠在了父亲肩头,低声说:“爸,对不起,我做错了很多事。我以为,你们都不会原谅我……”

    “傻孩子。你现在长大了,终有一天是要嫁人,离开这个家的。爸爸只是希望你能嫁给一个真心实意对待你的人。你别怪你妈妈,她的心和我是一样的,我们都希望你能生活得幸福。”安长江一边说一边轻抚着女儿的纤背。

    “爸,您真的希望我嫁给王乐吗?”

    “不是我希望你怎么样,而是你自己去做判断。至少,王乐现在是你身边最可靠、最熟悉、最值得信任的人,对吗?不管你是否选择王乐,你都应该忘了高建国,忘了他带给你的一切伤害,忘了他这个人,你才能真正向前看……”

    同一个夜里,高建国突然从睡眠中惊醒,他已经从叔叔家搬出来了,跟工人阶级兄弟们住在一起。今晚工棚外却是哀号不断,让他无法安睡。打骂声和哀号声终于停了,高建国偷偷跑了出去,扶起了角落里正在痛苦*的工友。这个工友叫阿雄,因为母亲重病,债台高筑,不得已去仓库偷偷拿了货去卖,结果被监工发现,饱受了一顿毒打。

    高建国仗义疏财,拿出了自己辛苦攒下了一点钱,让阿雄先拿去应个急,谁知两人拿着药和食物来到阿雄家时,阿雄病重的母亲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眼里是阿雄家低矮破旧的棚屋,耳中是阿雄痛苦的悲号。高建国脑中闪现出在北京芝麻胡同的小饭馆里,安国庆的头上插进一片玻璃瓶碎片,一股股的鲜血顺着头和脖子流下来的场景。

    高建国并不知道安国庆还活着,而且还在整天变着方地欺负他魂牵梦萦的安慧。安家人或者威逼利诱,或者道德绑架,或者好言相劝,都是为了让安慧赶紧嫁给王乐。安慧唯一的精神寄托,只剩下了那个残缺的素描本,它历经烈过焰灼烧,又被安国庆极其粗暴地撕掉了不少,就如同安慧与高建国的感情一样饱经磨难。

    不知不觉来到年末,满街的音像店都在播放着邓丽君的《平安夜》。一首老歌,带来了宁静祥和的圣诞气氛。

    今天不用上工,高建国正站在一家商铺橱窗前认真地看着电视剧《陆小凤之金鹏之谜》。只看过样板戏的他十分好奇,一下就被吸引过去。阿雄则是趴在隔壁商店的橱窗前,痴痴地看着模特身上精致的服装。

    “快来看看啊!圣诞舞会装饰面具,神秘魅力保证你成为舞会焦点啊!各类好靓的装饰品啊!”一阵叫卖声突然在身旁响起,一个跟他们年岁差不多的小伙子铺开一个地摊,开始大声吆喝起来。

    高建国没管这些,掏出纸笔开始作画,先是画出了阿雄的脸,然后画上了橱窗中的那套西服,手上还拿了一个漂亮的公文包。笔尖在纸面上唰唰擦响,背景也出来了,正是大厦门前的台阶。阿雄看着画中的自己,又是兴奋又是失落,叹气道:“太靓仔了,我都觉得不是我啦。”

    “就是你啰!”不知何时周围多了几个年轻人,围观高建国的画。

    卖面具的小伙子猛的凑过来,一把抓过画,骂骂咧咧地说道:“是什么是啊,完全不像啊!你看这土里土气,画成这样,还敢卖钱啊?”

    原来高建国在路边作画,抢了旁边卖面具的风头,影响了小伙子的生意。高建国连忙解释,自己只是为朋友画像而已,完全没有赚钱的想法。

    小伙子突然灵机一动,问道:“大陆仔,你这么喜欢画,不如我们合作啊!”

    “合作?”高建国有点摸不着头脑。

    小伙子已经扯开喉咙叫起来:“买最新最靓的面具,附赠现场画像啦!各位Lady、Miss不要错过啊!”

    高建国连忙说:“等等,卖面具的,我还没答应你呢!”

    小伙子笑着道:“叫我华仔得了。你放心,每个面具算你一份钱的!”

    不到两个钟头的工夫,满车的货已经兜售一空,小伙子腰间的钱袋也变得鼓鼓囊囊。收拾好东西,华仔招呼道:“难得这么有缘,我请你们俩吃饭!”

    走出两条街,高建国、阿雄跟着华仔来到了一个小馆子。

    老板熟络地招呼道:“华仔,今天又揾足钱了?咦,还带了friends来,吃点咩?”高建国已经渐渐习惯了香港人这种广东白话夹杂英文的表达方式。

    华仔笑得开朗,抬手大声道:“三份叉烧饭,再来三碗鱼蛋粉!”高建国和阿雄坐在卡座里,左顾右盼。这店家并不大,但生意还不错,才刚过11点而已,已经坐了七八成客人。很快,老板吆喝着“叉烧饭!鱼蛋粉”,端着大盘子出来。华仔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开吃,一边还不忘招呼高建国和阿雄趁热吃!高建国和阿雄都很久没有吃过饱饭,又忙了一上午,香喷喷的饭摆在面前,自然是狼吞虎咽。

    闲聊之下,才知道华仔祖籍是广东潮州,也算半个大陆人,更巧的是他也是龙鼓村出来了。离开龙鼓村好几月了,高建国一直没有回去过,不由得问起了上次“港灯”要在海琴湾建电厂的事情。华仔说他也不太了解情况,不过听说“港灯”大老板史密斯因为资金不足,可能会把那块地的开发权转手。不过这就不是华仔关心的了,他觉得龙鼓村太落后了,不如出来捞偏门。

    这天,华仔跟高建国二人聊了很多生意经,令高建国大开眼界,接连几天,他都在暗自谋划自己该做点什么。他终于想到了,要卖就卖香港没有的……北京饺子,对了,就卖北京饺子!摆摊需要本钱,计算了一下,再在码头干两个月,省吃俭用,摆下两张桌子没有问题。

    为了还债,阿雄第一个入了伙。高建国又回去劝说母亲,但曾经身为公务人员的岳芳英对经商有着天然的排斥。好不容易磨平这道坎儿之后,母亲又担心饺子在香港没人吃。高建国讲出了三条理由:其一,岳芳英的饺子在帽儿胡同是远近闻名的;其二,香港人跟大陆人一样,也是吃五谷杂粮的普通人,不会拒绝真正的美食;其三,去海琴湾开饺子馆,母亲也可以从叔叔家搬出来,不用再受婶婶的恶气。这才让岳芳英点头同意。

    人手够了,下一步就是找地方。在龙鼓村看了好几个地方,不是条件太差就是租金太贵,幸好遇上华仔帮忙,房租立刻降下四成。虽然只是一件小木屋,但在三人的一番打扫下,也有了点饭馆的模样。巧遇过来帮忙的阿芳,才得知她竟是华仔的亲妹妹。华仔大喜之下,拉着高建国喝酒,再次提出让他当“马仔”,高建国又一次拒绝了。华仔有些失望,但也没有说什么。气氛有些僵,高建国敬了华仔一杯酒之后,告别离开。

    回到小木屋,阿芳就在大赞岳芳英的饺子好吃,还说以后龙鼓村的人会因为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饺子而打架。岳芳英听了自是笑得合不拢嘴。

    阿芳端着饺子碗,眼睛却直直地盯着高建国看,看得高建国有些尴尬。岳芳英却看出了阿芳的心思,只是笑,没说话。

    吃完饺子,岳芳英让高建国送阿芳回去,阿芳说自己吃撑了,想先去沙滩走走,高建国只得陪她去散步。

    月光下,沙滩被染成了银白色。阿芳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沙子慢慢淹没自己的脚。高建国走在阿芳身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注视海天一线的地方。

    阿芳忽然抬头看着高建国,甜笑着说:“建国哥,香港海洋公园这个月开放了,听我哥说里面好玩极了,有各种海陆动物,还有大型表演。建国哥,我们一起去玩好不好?”

    “好啊,叫阿强、阿雄他们一起去,人多热闹。”

    阿芳嘟起嘴,撒娇一般地说:“哪有这么多其他人,建国哥,我,我只想跟你一起去。”

    高建国有些茫然地望向阿芳,阿芳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四目相对,高建国正在想说点什么,阿芳猛的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捂着脸跑掉了。高建国猝不及防,傻傻地站在原地。望着阿芳是朝家里跑去,高建国并没有追上去。涛声不断,让他更添惆怅,不禁又从兜里掏出自己的素描本,随手翻开一页,安慧正歪着头笑得如花儿一般。

    三

    现实中的安慧却笑不出来。今天本来是个好日子,北京的天特别蓝,她和王乐终于领证结婚了。上午到照相馆拍合照,虽然还有些不适应,但她还是勉强靠在王乐肩头,给了镜头一个微笑。

    回到王家,双方家长都笑得合不拢嘴,每天阴着脸的安国庆也难得露出了笑容。望着窗户上贴着大大的红“囍”字,安慧却总觉得像是两个分开的人。依照老北京的规矩,新人要向双方父母磕头,改口叫爸、妈。

    王乐和安慧双双跪下,磕了个头。王乐起身端起一杯茶,对着张凤鸣说道:“妈,我有几句话特别想对您说。我五岁的时候,我妈就没了,说实话,我都不太记得她长什么样儿了。我爸为了我,一直没再娶。我呢,心里特别想有个妈,今天我终于如愿了。我终于能叫您妈了。”

    张凤鸣的眼睛里有了泪花,声音却满是喜悦:“好孩子,以后啊,你就是我儿子了。”

    王乐又端起一杯茶送到安长江手里,说道:“谢谢妈,谢谢爸,谢谢你们给了我这么好的一个媳妇儿。你们放心,从今以后,我一定好好照顾她,在工作上鼓励她,生活上关心她,不让你们操心。”

    刚刚接到恢复工作通知的安长江乐呵呵地说:“好好,我们放心,放心。”

    安慧照着王乐的样子,端起茶杯送到王部长手里,细声道:“爸,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是从今天开始,我就有两个爸了,我就是王家的儿媳妇了,我也一定好好照顾王乐,支持他的工作,和他一起进步。”

    王部长一口喝了茶,抬手道:“好孩子,快起来吧,起来吧。”

    轮椅上的安国庆眼圈也红了。

    一切都好像很完美,安慧却总觉得有些不真实,但哪里不对她也说不上来。夜了,新人进洞房了,看着王乐美滋滋地在床单上放了一张白布,安慧终于明白了自己内心惶恐的原因。自从与高建国发生关系之后,她对这事情一直有点害怕。终于结束了,整个过程中安慧都没说过一句话,王乐倒也没说什么。她的心平静下来,渐渐睡着了。

    卧室的灯突然亮了,安慧睁开眼发觉王乐正站在床边,死死地盯着自己,一言不发。安慧有些害怕,坐起来裹着被子,轻声问道:“王乐,王乐你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

    王乐没答话,开始在安慧的东西里翻找。安慧又问道:“你找什么呢?”

    “好啊,你果然还惦记着他!”王乐突然从安慧的包里找到了那本残破的素描本,立刻转身看着安慧冷笑道。

    “王乐,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闭嘴,你还想狡辩,你敢说你和高建国之间是清白的?你敢说吗?”表情凶狠的王乐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王乐,你小点声,别把咱爸吵醒了。我可以跟你解释的。”安慧哀求道。

    “你把破事儿都做了,还怕把爸吵醒。你看看你虚伪的样子,你根本是个骗子!你们全家都是骗子!”说着,王乐抓起了素描本的一角,准备撕掉。

    “不要,不要——”安慧猛的跳下床,扑了上去,想要把本子抢过来。王乐反手一个巴掌扇在了安慧脸上,去势很猛,安慧一头撞到了床楞上。

    王乐也吓到了,但是情绪仍然难以平复,鼻子抽搐着,喝骂道:“安慧,你这样嫁给我,对我公平吗?你还带着那个男人的东西,你把我王乐当成什么人了,专捡破鞋的吗?”

    安慧挣扎着抬起头,无力地说:“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不然呢,新婚之夜就让我知道自己的媳妇是个不干净的女人!你还想让我怎么样,戴着一顶绿帽子和你过日子吗?”眼泪已经从王乐的眼眶中蹦出来,说完之后便夺门而出。

    安慧趴伏在床边上,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又是高建国的模样……

    高建国并不知道安慧的遭遇,他的饺子馆刚刚在海琴湾的小街上开张了,在路边支起了几张简易的桌子。高建国熟练地擀着面皮,岳芳英包饺子,阿雄把桌椅擦了又擦。不一会儿,案板上已经整齐地排满了各种馅儿的饺子。在阿芳的卖力叫卖下,客人着实不少,只空着一张桌子。

    一条绿色的身影突然在空桌旁坐下,是罗向荣。高建国走过去,冷声道:“今天不卖了。”话音未落,罗向荣已经站起来,一个擒拿手将高建国反手按住,狠声道:“不卖可以,以后也没得卖!大陆仔还想赚我们香港人的钱?”

    高建国刚要反抗,岳芳英已经走了过来,厉声道:“放开我儿子!”

    罗向荣瞥了岳芳英一眼,很是不屑,狠狠说道:“阿婶,你最好躲远点,不然连你一起抓。”说着松开高建国,就要去抓岳芳英。他的手刚一碰到岳芳英的手臂,整个人就被一招反擒拿手摁倒在桌面上。罗向荣奋力挣扎,却被牢牢控制住,动弹不得。周围的摊贩纷纷围过来看热闹,指指点点的看罗向荣的笑话。

    罗向荣颜面扫地,威胁道:“再不松开,你们全部要坐牢!”

    “坐牢?什么罪名?我们光明正大做生意,不偷不抢,凭什么坐牢?”岳芳英毫不惊慌,手下倒是松开了罗向荣,又接着道:“我只是想警告你,不要随便动手,警察的功夫是用来对付罪犯的,如果只会欺软怕硬,有什么了不起?”

    阿芳赶紧过来打圆场:“罗表哥,误会了,都是误会,你千万不要生气。”阿强也过来说好话:“表哥,这里刚开业,今天的饺子我请客,表哥快请坐。”

    罗向荣没敢再看岳芳英,一边揉着被抓疼的臂膀,一边呵斥着围观人群,如丧家犬一般离开了。

    忙了一天,夜里回到住处,高建国望着天花板上的灯泡,有些迷茫地说道:“我们有了香港身份,却还是被罗向荣这样的坏警察欺负,难道大陆人在香港永远都不能抬起头来做人了吗?”

    “我早就告诉过你,你向往的那些不过是资本主义表面光鲜的东西,马克思说过,‘资本主义从一诞生起,每个毛孔都流着肮脏的血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岳芳英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道。

    “想不到香港,只是属于富人的乐园,穷人的地狱。”叹着气,高建国继续埋头搓起了木盘里的衣服。

    “你后悔来香港了?”

    “来香港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后悔!”说着,高建国又狠搓了几把衣服。

    “嘴皮子倒硬……建国,你要在香港扎根,可不只是耍嘴皮子的事,人这一辈子,活到老学到老,只有掌握了知识,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这些年当知青耽误了你的学业,听阿强说香港这里有很多夜校,你为什么不去试试?”

    高建国抬起头,满怀惊喜地望着母亲,说道:“老岳同志,来香港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但是能得到你的支持和理解,什么都值了。我明天就去夜校报名!”

    饺子摊的开张,成为了高建国母子在香港的生存转折点。他们自力更生,有了经济来源,虽然困难重重,却也结束了他们在高致行家寄人篱下的日子。从这天开始,高建国白天在饺子摊包饺子,晚上参加夜校的学习。他突然发觉日子充实起来了,人生有了努力的目标和方向。

    夜校的学习让高建国开始了解香港,了解这里的英国文化,却也让他在香港度过的第一个春节有了别样的意义。

    除夕下午,阿芳、华仔聚到饺子摊,岳芳英正手把手地教年轻人包饺子,满屋子欢笑不断。一旁的高建国一边擀饺子皮一边练习英语,声调抑扬顿挫。

    阿芳的目光中满是崇拜,称赞道:“建国哥好厉害的哦,英语讲得这么流利了。”说着拿着自己包的饺子凑到高建国面前,得意地说道:“建国哥,看我包的饺子。我要在饺子上做一个记号。”

    “做什么记号?”高建国有些不解。

    阿芳用火热的眼神直盯着高建国,说道:“建国哥,我包的饺子,你一定要吃。”高建国有些招架不住,赶紧低下头继续擀饺子皮。阿芳则是满心欢喜,一边包饺子一边唱起了邓丽君的歌。高建国抵挡不了阿芳不时飞过来的媚眼儿,只有将头埋得更低了。

    “阿芳的嗓子不比邓丽君差,一定能当大明星!”一旁听得如痴如醉的阿雄也连连称赞。

    阿芳的目光丝毫没有离开过高建国的脸,她开心地说:“我不稀罕当歌星,我只唱歌给我钟意的人听。建国哥,你喜欢听我唱歌吗?”

    高建国故作没听见地岔开了话题:“阿芳、华仔、阿雄,你们知道咱们中国人过年为什么要吃饺子吗?”

    看着大家都一脸茫然,岳芳英说道:“在北京最讲究、最看重的就是大年除夕的饺子。饺子是‘更岁交子’的谐音,意思就是新旧交替。除夕守岁吃饺子,象征的是团圆。”

    高建国又补充道:“过年贴春联,元宵挂花灯,在北京,一进腊月,家家户户就忙起来办年货,没有比春节更热闹的了。”

    “我们好像只过圣诞节平安夜啊!应该也差不多啰!”阿芳完全跟着高建国的话题走。

    “差太多了。圣诞节又叫耶诞节,是宗教节日,基督教徒才过呢。你信基督吗?”高建国露出一丝不屑。

    阿芳傻傻地摇摇头,用崇拜的目光看着高建国,称赞道:“哇,建国哥,你怎么连这个都懂?”

    “这是我在夜校里学的。我就是想告诉你们,春节才是中国人的正经节日!”

    岳芳英又接着说道:“咱中国人就该过自己的节日,弘扬自己的文化。”

    阿芳看看高建国,又看看岳芳英,开心地说:“我也想吃年夜饭,我也想守岁!”

    华仔立刻打趣道:“阿妹,这里是香港,要守岁,你就要跟你的建国仔去北京。”

    听到这话,高建国突然眼前一亮,说道:“谁说在香港不能这样过年?我要让香港人都吃上年夜饺子!”说干就干,高建国立刻找来纸笔,写上了“正宗年夜饭,中国饺子包的是中国心”的大红纸,旁边还插了一面小国旗。

    天色渐暗,虽然有不少人在小街上逛,但来吃饺子的人并不多。高建国急中生智,手拿小五星红旗,站到一张桌子上,高声歌唱起来:“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铸成我们新的长城……”

    雄壮的国歌声很快引来围观者,高建国这才高声说道:“俗话说大寒小寒,吃饺子过年。中国人过除夕就要吃饺子,才能大吉大利。饺子的形状像元宝,包饺子就是包住财运,包住福运。”

    阿芳也在一旁卖力吆喝:“吃饺子就是吃元宝!要发财走大运的都来吃饺子喽!”

    很快,几张桌子都坐满了客人,大家都想吃顿饺子图个好彩头。高建国趁机高声说道:“大家都仔细尝尝,这些饺子可是与众不同,吃到嘴里你们才知道它的滋味呢!”

    “我的饺子是甜的,里面有糖!”一个客人惊呼道。高建国冲着这位客人一抬手,祝福道:“饺子里吃到糖,来年的日子更甘美!”

    旁边一个人赶紧咬了一口饺子,嚼了嚼,举起筷子开心道:“老板,我这里面有花生,该怎么讲?”

    高建国模仿着京剧里杨子荣的动作,一拱手说道:“吃到花生的人健康长寿,您来年一定无灾无病!”

    周围的客人也赶紧埋头吃起饺子来,一边吃一边相互讨论起饺子馅儿的象征。高建国穿插在客人中间,送出了各种祝福,让食客们乐得哈哈大笑。一桌客人吃完,很快又坐满了。看到生意如此火爆,阿雄佩服不已,自言自语地说:“还是建国哥有办法,能招来这么多客人。”

    一旁的阿芳得意地点头:“当然了,建国哥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

    美食能吸引食客,却也能引来苍蝇。这时,一群奇装异服的年轻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为首的是个光头,他一挥手,那帮人立刻开始驱赶食客,热热闹闹的“京味儿饺子摊”顿时没了客人。光头老大吊儿郎当地找了张凳子坐下,用十分夸张的动作挖起了耳朵。

    高建国走上前,问道:“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在我的地盘上做生意?”光头傲然道。

    “你们吃饺子,我双手欢迎,要是想干别的,恕不奉陪。”高建国正声道。

    光头一使眼色,一个跟班走上前,拍拍高建国的胸口,道:“大陆仔,你知不知道这里的规矩?”

    “什么规矩?”

    跟班嚣张地吼道:“你们好大的胆,占我大佬地方挣钱,但一分钱都没交过。”

    一直没说话的岳芳英走了过来,冷笑道:“原来是反动会道门,都是些歪门邪道的坏分子。建国,不用怕他们。”

    光头抬眼瞅了瞅岳芳英,伸出大拇指在下巴上刮了一下,问道:“哪里来的阿婶,好大的口气!未请教?”

    岳芳英正要继续上前,却被儿子拽住了衣角说:“妈,强龙不压地头蛇,今儿是除夕,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高建国来到光头的桌前,问道:“饺子摊才开张,还没有盈利,今天除夕,大家一起吃顿年夜饭,交个朋友,等过了年,我把这笔钱补上。”

    “什么除夕,土鳖大陆仔过的节。你搞搞清楚,这里是香港。要么交钱,要么滚蛋,别让我再看见你。”

    “滚!都给我滚!”岳芳英再也无法忍受,左手握紧拳头,右手指着街口。这群年轻人也收起嬉皮笑脸,站到一起,摩拳擦掌,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华仔走过来,低声劝说:“这些人都要钱不要命,得罪了他们,饺子摊就开不下去了。”话还没说完,光头已经招呼手下开始砸店。

    摊前贴的“正宗年夜饭,中国饺子包的是中国心”的红纸被撕扯成碎片,桌椅板凳全都掀翻了。光头亲自拔下了摊前的小红旗,往地上一扔,一脚正要踩上去,却被岳芳英一记擒拿手将他的肩膀拧脱了臼,剧烈的疼痛让光头不顾颜面地哀号起来。

    岳芳英正声道:“把国旗捡起来!”

    “我捡,捡!”光头疼得哇哇求饶。捡国旗的瞬间,岳芳英松开了他,光头趁机转身反击,可惜早被岳芳英料到,又是一记倒钩脚,再加擒拿手,将他狠狠摔在了地上。高建国走过来大喊道:“侮辱国旗就是侮辱中国,还不滚!”阿雄也拎起条凳站到一旁。光头喊了声“走,找彪哥!”,立刻带着混混们落荒而逃,消失在巷口。

    岳芳英捡起五星红旗,细心地抚平,拍掉上面的尘土,递给儿子,语重心长地说道:“国旗代表中国人的尊严,我们可以吃苦,可以受委屈,可是,中国人的尊严,不容践踏!”

    高建国将小红旗紧握在手中,回答道:“妈,我懂。”

    阿雄看着被砸得稀巴烂的饺子摊,愁眉苦脸道:“惨了,我们的钱全赔进去了。”

    华仔则是心有余悸劝道:“刚才那帮人,是14K‘胜’字堂堂主阿彪的马仔。阿彪心狠手辣,你们赶紧回去避避风头。”

    高建国看着华仔,有些出神。

    “怎么了你?”华仔以为高建国吓呆了。

    高建国正色道:“我在想我弟弟,他当时也是让我跑,让我躲起来……”

    四

    远在北京家中的高建军,正孤零零地坐在客厅里望着全家福发呆。本来每天去医院照顾安国庆还能给他生活的意义,谁知道安国庆醒了,安慧也跟王乐结婚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了。他怀念过去除夕晚上跟哥哥抢饺子吃,想起跟着哥哥和丁跃民他们到玉渊潭溜冰。不过还有人记得他,王鹏飞的遗孀孙小华给他送过来一碗饺子,让高建军重新感受到一丝温情。

    同样是在北京,西郊的王乐家又爆发了一场“战争”。吃年夜饭时,王部长提出让小两口儿明早陪他去给几个老战友拜年,安慧没有什么意见,可王乐不愿意安慧去,两人就有些不愉快,只是当着老人面没有发作。

    回到卧室,安慧就一脸严肃地说:“王乐,我是嫁给了你,不是卖给了你,我是一个有独立人格的人。是,我之前没有告诉你我和高建国之间的所有事情,那是因为我觉得我不想再提过去,不想再提高建国那个人。”

    “你是不想提他,还是不敢提他?你根本就没有忘了他!”王乐斜靠在桌边,不屑道。

    安慧深吸了一口气,又说道:“我和高建国在内蒙的时候就好上了。是,那件事情让你耿耿于怀,但是你能不能也站在我的角度理解理解我?我没有觉得我有什么丢人的,因为那个时候我和他都已经打算要结婚了。如果不是因为出了我哥那件事,我们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事实就是你骗了我!你哥,你妈都骗了我!对了,还有你爸。要不是我爸,他头上那顶‘保守派’的帽子能这么快摘了?”王乐站直身子嚷起来。

    安慧闭上眼,沉吟半秒说道:“可事实就是,我现在是你的妻子,而高建国已经死了!这才是事实。”王乐一下子语塞。“王乐,从嫁给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是想要好好和你过日子。我请求你,不要再纠缠过去,不要再和一个死人计较了,可以吗?”

    “那你为什么还要留着那本素描?”王乐噘着嘴,表情就像个半大的孩子。

    安慧表情平和地说:“我留着它,并不代表我还想着高建国,我只是想保存一份知青生活的回忆而已。如果你那么介意,我可以烧了它。”

    “交给我,我来烧了它。”王乐兴奋地走了过来。

    安慧略作迟疑,但还是从抽屉里拿出素描本,递给了他。接过本子,王乐有些紧张地前后翻看了几遍,手指有些颤抖,过了好一阵才说:“好,我相信你一次。”

    “这是不是表示,我们不会为这事儿再吵了?”安慧站了起来。

    “过去的,我也不想提了。”王乐点点头,将素描本揣进兜里,讨好似的拍了几下安慧的肩膀,温柔说道:“慧儿,其实那天我不是有意的。这样,你先休息休息,我去帮你烧水洗漱。”这才走出了房间。

    安慧走到书桌前,打开了台灯,拿出一本书轻轻翻动。书的夹页里,露出一幅略有残损的素描,线条干净有力,正是他们为祭奠总理,安慧拉着小提琴、建军朗诵诗的那张画。

    画这幅素描的人此刻重新鼓起勇气,在母亲的资助下,重新竖起了“京味儿饺子摊”的招牌。第二天,高建国和阿雄正在摆放桌椅板凳,岳芳英在木屋内清点新买的厨具。

    华仔专门过来提醒:“英姨,建国,你们怎么不听我的劝?14K‘胜’字堂那些人心狠手辣,不好对付。你们赶紧收摊,回家避风头吧。”

    高建国认真道:“他们敢再来,我报警!”

    华仔苦笑道:“这群人就是有警察做靠山,他们收的保护费都是和警察分成的。”

    “香港警察都是这样的吗?”岳芳英走了出来。

    没等华仔回答,阿雄一下躲到了高建国身后,指着街口,用颤抖的声音说:“建国哥,又、又来了!”

    果然,一个皮肤黝黑的壮汉带着二十多个人乌云一般涌了过来,将饺子摊团团围住。壮汉脸上有一道闪电状的疤痕从左边眉角直达嘴角,看起来狰狞恐怖,阿雄吓得腿直哆嗦,高建国喊了声:“别怕!”拎起一条凳子与华仔、阿雄三个人背靠背站好。

    岳芳英冷眼看着壮汉问道:“你就是彪哥?”疤面壮汉冷哼一声,算是默认。

    高建国盯着彪哥的双眼,正色道:“你想怎样?”

    “到了我的地方,不按我的规矩,你是第一个——”彪哥话音未落,不远处传来几声咳嗽。整条街十分安静,咳嗽声分外清晰,仿佛穿透人心。彪哥刚刚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喊了一声:“闪开!”

    人墙很快让出一道口。阿彪一见到来人,表情立刻变了。高建国也望了过去,竟然是海叔。海叔悠然地问道:“阿彪,来了怎么也不跟我打个招呼?”

    彪哥看看高建国这些人,又看着海叔,打了个哈哈:“原来是海叔的人,都是误会。”一招手,一股烟般离开了。海叔什么都没说,甚至都没有走过来,转身便进了小巷。

    又一次被海叔所救。夜里收了摊,高建国专门打了一瓶酒来到避风港,可惜却吃了闭门羹。高建国只有将酒瓶放到船尾,悄然离开。

    路过沙滩时,他碰到了华仔。华仔得意地说道:“我就知道你要来找海叔。你知道为什么阿彪一见海叔就跑了吗?”

    “为什么?”

    “哈哈!海叔年轻的时候可是呼风唤雨的人物,要不是后来出了事,蹲过监狱,这里也不至于被阿彪这样的人霸占。海叔的故事可多了,我听说他和香港十大家族之一的李嘉盛,都有点渊源……”华仔唾沫横飞地讲了一大堆海叔的故事,说得自己就像是亲历过一样。

    “十大家族,李嘉盛?”这个名字引起了高建国的注意。最近他听到整个龙鼓村都在传,“港灯”已经把海琴湾土地的使用权转给这个李嘉盛。不过他很快又被海叔的其他传奇经历所吸引,没来及打听这个名字。

    今天的雾特别浓,仿佛是触手可及的,不仅看不见避风港,连短短的小街都望不见头。奇怪的是母亲和阿雄也不见人影,他们上哪去了?这时,耳边响起说话声,是有几个人在附近叽里呱啦地议论着什么,可惜却听不清说的什么。高建国循声过去,只见五六个人聚在一间小木屋里,鬼鬼祟祟的样子。他们的脸好像都被浓雾遮蔽,让人看不真切。高建国只有仔细地辨认,才依稀认出两个,一个是“港灯”公司的那个田主管,另一个则是罗向荣,几个人正在商量要把龙鼓村一把火烧掉。高建国大惊,正准备招呼大家过来,却被屋里几个人发现了。其中罗向荣面目狰狞地掏出了手枪,接着就听到嘭的一声巨响。

    高建国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原来是梦!他突然感到脑袋剧痛无比,浑身已被冷汗浸透。他双手捂住额头,痛苦地*起来。

本站推荐:总裁爹地惹不起神级龙卫重生之都市仙尊我老婆是冰山女总裁覆手繁华锦桐蜜爱100分:不良鲜妻有点甜豪婿总裁爹地超给力官场先锋

我的1997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绿色中文网只为原作者张强李康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张强李康并收藏我的1997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