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午夜相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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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垂的夜幕下，一个孤单的身影坐在庭院中央的亭子里。皎洁的月光努力挣脱薄云的遮蔽，落在这个小小的亭子上，却不足以照亮这个人伟岸的身躯，只是徒然地穿过亭子边缘那些雕花，在他身上打出一大片斑驳的斑点
暗夜中看不清他的脸色，只知道他保持着那样一个姿势坐在那里，已经过去很久了。
“原来你在这里啊，真是天然的隐身效果。”
一个听起来略有些轻浮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伴随着这句招呼，一个东方青年缓缓从背后走近，靠在亭子的柱边微笑着看着他。
“回来啦？今天感觉怎么样？哈兰是个不错的向导吧。”
“芝加哥挺不错，你的‘那些’朋友也很有意思。不过眼下我更关心的是你。”
东方青年在他对面的凳子上坐下。
“马库斯，你在烦恼些什么呢？”
此时亭子里的那个人正是鲍威尔家的大少爷马库斯?鲍威尔，而坐在他对面，正微笑看着他的，除了陆羽还能是谁。
马库斯看了陆羽一眼，又将目光投向亭子外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个一向乐呵呵的阳光青年在回到家之后少有地变得郁郁寡欢。原因大家都猜得出来，一半是因为老鲍威尔的身体状况，而另一半则是因为这家庭即将面临的分裂。
没错，马库斯确实大大咧咧，有时少根筋，但他毕竟不是傻子。在这种家庭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人都不会是傻子。生老病死，自然规律，即使没有老鲍威尔的忽然病倒，他和弟弟之间的这一战最多也不过是推迟几天到来。马库斯的母亲早早病逝，留下一个虽为长子，却无母亲扶持的马库斯，而二十年前梅丽莎带着怀中的德怀特嫁入了鲍威尔家，斗争的种子，早在那时候已经被种下。
而在今天，这一切已经避无可避。
然而直到现在，马库斯的心中仍然存在着迷惑。
“陆，说起来，我还不了解你的情况呢。”马库斯勉强挤出一个笑脸，“你有兄弟吗，陆？”
“我是独生子，但是也有一个可以称为兄弟的人。”
陆羽摇了摇头：“马库斯，现在不是唠家常的时候。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想要和自己的兄弟开战，但是形势所迫你又不得不这样做，所以想要从我这边获得一点支持，对吧。”
他随即正色道：“怎么可能，你别傻了。”
马库斯整个人惊呆了。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啊，不对，陆，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我知道了，你是在城里听来的那些小道消息对吧？我告诉你，那些小报的记者为了销量破事儿都干得出来，你别被那些混蛋给骗了……”
他在一瞬间的慌乱之后迅速换上了一副戒备的面孔。对于他来说，陆羽虽然是他想要结交的对象，但毕竟还是外人，不应与他分享鲍威尔家族内部的事情。更何况以陆羽刚刚说的这番话来看，他明显对鲍威尔家的情况有了一些了解，甚至说不定从一开始就是对鲍威尔家族别有想法，借机靠近他的人。
他虽然讲义气，爱交朋友，但是家族在他的心目中永远都是第一位。如果有人妄想以他为突破口毁掉这个家庭，那么他第一个就不答应！
“这样就对了。”
眼见马库斯的表情从迷茫迅速变为警觉，陆羽反而满意地点了点头。
“有人曾经说过，猜疑绝不是罪恶，漠不关心才是。恭喜你，终于踏出了从罪恶深渊中跋涉而出的第一步。”
“你是什么意思？”马库斯依旧警惕地看着陆羽，但是说实话，刚才那句话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他是完全没有听懂。
陆羽身子后仰，双手随意地放在身前，换了个相对舒服一点的坐法。而他也大概是打算用这样的姿态向对方表明自己并没有恶意。
“首先回答你之前的问题吧。”陆羽说，“关于鲍威尔家族内部的情况，我没有一项是从小报记者那边听来的，全部都是我自己收集情报的结果。而这里面最重要的一个情报源……”
他扬起下巴指了指马库斯：“是你的舅舅，安东尼?霍普金斯医生。”
陆羽刻意隐瞒了管家老福特的部分，在他看来，管家的态度也许才是这个局里最关键的变数，而马库斯这个没有城府的人很容易在不经意之间暴露出自己的底牌，又或者是在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产生了可以让别人利用的破绽。
“安东尼舅舅？”马库斯惊道，“为什么他要对你说这些？”
“因为你的态度。”
“我？”
陆羽笑了笑：“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经常把外面新认识的朋友带回家。但是在这个至关重要的时间点上，你从外面带了个身份不明的东方人回来，任谁都要产生联想。他们会觉得这是你从外面请来的帮手，帮助你在这场家产争夺战中获取最后的胜利。”
“放屁！”马库斯大怒，“我根本没有想要争夺什么家产！这些都只是他们的猜测罢了！一厢情愿的猜测！”
“但他们就是这样想了。”陆羽冷静地说道，“马库斯，你还不明白，你自己怎么想的根本不重要！每个人都会根据自己的想法去理解别人的行动，也许你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但是看在那些有心争夺财产的人眼里，你的行为就是为了这一战而准备的！如果是我是你的话，如果真有心要避免冲突，就应该在注意到老鲍威尔病重的同时立刻想到这种联想出现的可能性，然后第一时间公开把我这个人请走，甚至赶走！”
他指着马库斯的鼻子喝道：“你老爹的病当然是个重要的导火索，但是你那种置身矛盾中央却浑然不觉，犹自做着一厢情愿善良美梦的态度，才是点燃这根导火索的那一点火星！”
“够了，陆！停止这样毫无根据的胡说八道！”
马库斯狠狠地一拍桌子，喘着粗气站了起来。他的身高足足接近两米，身材壮健，站在陆羽的面前就像是一座铁塔。然而陆羽却只是平静地仰起头看着他，脸上表情没有半点变化，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对方带来的压迫感。
除掉陆羽本身精神韧性极佳的因素之外，马库斯本人的原因占了大部分。事实上他虽然表情凶狠地站在陆羽面前，然而身上却完全没有散发出与之相匹配的气势，反而依然是那种莫名其妙地让人感觉到可靠的安全感。陆羽的感觉本来就比常人更加敏锐，此时在极近的距离下，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这是因为马库斯本身不带有敌意。
马库斯知道陆羽说得没错，只不过是感情上难以接受，需要一个宣泄口。
（压力太大了，可以理解。）
陆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但即使是发泄，这种态度也太过温柔了吧。）
这是马库斯最让人喜爱的人格特质，却也是他最大的弱点。他可以友善地包容每一个兄弟，却无法对露出獠牙的敌人痛下杀手。
除非对方已经切切实实地威胁到了他所珍爱的事物，他所要保护的人，否则他依然希望为对方留着一点回转的余地。然而在真正的斗争里，他的这种天真只会让他白白错过最佳时机，最终让自己落入失败的境地。
马库斯喘了一会气，还是慢慢坐了下来。一通极短的发泄过后，他显然已经逐渐恢复冷静，也开始动脑子思考起眼前的状态来。
“安东尼舅舅看到我带你回来，所以认为你是我请来的帮手，于是跳过我直接和你商量这次的事件？”马库斯摇摇头，“理由呢？他那么容易相信你？”
“我会在适当的时候顺着他期望的方向表现，这点是很重要的原因。”陆羽说道，“不过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只能把筹码压在你身上，却不敢真的寄希望于你。若不是你身上流着鲍威尔家的血，以你的性格，你的能力，你也许会成为芝加哥街头一个不错的帮派大哥，却永远不可能有走上这张赌桌的机会。”
他顶了上去，两人之间的距离缩到极短，而他挥舞的拳头更是几乎要碰上对方的脑袋。
“不用想也知道，你的下一个问题是问我为什么要管这件事。我可以告诉你，一开始是因为我觉得好玩，这种豪门内斗的情节我在电影和剧集里看过一些，但亲身体验的机会还是第一次，尤其这还是在黑白两道混杂的芝加哥，绝对是人生不可错过的绝佳体验。但是现在我和你已经变成绑在一条船上的人了，这里的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你请来的帮手，而我也为我的好奇心付出了代价，我已经不可能从这件事情里抽身出去了。你赢了，我才有离开的自由，你输了，我得跟着你一同陪葬，这就是我管这件事情的最大理由，足够了吗？”
“你的舅舅，你那些混帮派的兄弟，那些站在你这边的生意人，你的所有同伴，此时都和我是一样的情况。你输了，他们都得落魄，然而你现在却还在这里摆出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你摆给谁看啊！”
陆羽挥舞着拳头，最后狠狠砸在这张石桌上。（未完待续）
低垂的夜幕下，一个孤单的身影坐在庭院中央的亭子里。皎洁的月光努力挣脱薄云的遮蔽，落在这个小小的亭子上，却不足以照亮这个人伟岸的身躯，只是徒然地穿过亭子边缘那些雕花，在他身上打出一大片斑驳的斑点
暗夜中看不清他的脸色，只知道他保持着那样一个姿势坐在那里，已经过去很久了。
“原来你在这里啊，真是天然的隐身效果。”
一个听起来略有些轻浮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伴随着这句招呼，一个东方青年缓缓从背后走近，靠在亭子的柱边微笑着看着他。
“回来啦？今天感觉怎么样？哈兰是个不错的向导吧。”
“芝加哥挺不错，你的‘那些’朋友也很有意思。不过眼下我更关心的是你。”
东方青年在他对面的凳子上坐下。
“马库斯，你在烦恼些什么呢？”
此时亭子里的那个人正是鲍威尔家的大少爷马库斯?鲍威尔，而坐在他对面，正微笑看着他的，除了陆羽还能是谁。
马库斯看了陆羽一眼，又将目光投向亭子外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个一向乐呵呵的阳光青年在回到家之后少有地变得郁郁寡欢。原因大家都猜得出来，一半是因为老鲍威尔的身体状况，而另一半则是因为这家庭即将面临的分裂。
没错，马库斯确实大大咧咧，有时少根筋，但他毕竟不是傻子。在这种家庭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人都不会是傻子。生老病死，自然规律，即使没有老鲍威尔的忽然病倒，他和弟弟之间的这一战最多也不过是推迟几天到来。马库斯的母亲早早病逝，留下一个虽为长子，却无母亲扶持的马库斯，而二十年前梅丽莎带着怀中的德怀特嫁入了鲍威尔家，斗争的种子，早在那时候已经被种下。
而在今天，这一切已经避无可避。
然而直到现在，马库斯的心中仍然存在着迷惑。
“陆，说起来，我还不了解你的情况呢。”马库斯勉强挤出一个笑脸，“你有兄弟吗，陆？”
“我是独生子，但是也有一个可以称为兄弟的人。”
陆羽摇了摇头：“马库斯，现在不是唠家常的时候。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想要和自己的兄弟开战，但是形势所迫你又不得不这样做，所以想要从我这边获得一点支持，对吧。”
他随即正色道：“怎么可能，你别傻了。”
马库斯整个人惊呆了。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啊，不对，陆，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我知道了，你是在城里听来的那些小道消息对吧？我告诉你，那些小报的记者为了销量破事儿都干得出来，你别被那些混蛋给骗了……”
他在一瞬间的慌乱之后迅速换上了一副戒备的面孔。对于他来说，陆羽虽然是他想要结交的对象，但毕竟还是外人，不应与他分享鲍威尔家族内部的事情。更何况以陆羽刚刚说的这番话来看，他明显对鲍威尔家的情况有了一些了解，甚至说不定从一开始就是对鲍威尔家族别有想法，借机靠近他的人。
他虽然讲义气，爱交朋友，但是家族在他的心目中永远都是第一位。如果有人妄想以他为突破口毁掉这个家庭，那么他第一个就不答应！
“这样就对了。”
眼见马库斯的表情从迷茫迅速变为警觉，陆羽反而满意地点了点头。
“有人曾经说过，猜疑绝不是罪恶，漠不关心才是。恭喜你，终于踏出了从罪恶深渊中跋涉而出的第一步。”
“你是什么意思？”马库斯依旧警惕地看着陆羽，但是说实话，刚才那句话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他是完全没有听懂。
陆羽身子后仰，双手随意地放在身前，换了个相对舒服一点的坐法。而他也大概是打算用这样的姿态向对方表明自己并没有恶意。
“首先回答你之前的问题吧。”陆羽说，“关于鲍威尔家族内部的情况，我没有一项是从小报记者那边听来的，全部都是我自己收集情报的结果。而这里面最重要的一个情报源……”
他扬起下巴指了指马库斯：“是你的舅舅，安东尼?霍普金斯医生。”
陆羽刻意隐瞒了管家老福特的部分，在他看来，管家的态度也许才是这个局里最关键的变数，而马库斯这个没有城府的人很容易在不经意之间暴露出自己的底牌，又或者是在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产生了可以让别人利用的破绽。
“安东尼舅舅？”马库斯惊道，“为什么他要对你说这些？”
“因为你的态度。”
“我？”
陆羽笑了笑：“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经常把外面新认识的朋友带回家。但是在这个至关重要的时间点上，你从外面带了个身份不明的东方人回来，任谁都要产生联想。他们会觉得这是你从外面请来的帮手，帮助你在这场家产争夺战中获取最后的胜利。”
“放屁！”马库斯大怒，“我根本没有想要争夺什么家产！这些都只是他们的猜测罢了！一厢情愿的猜测！”
“但他们就是这样想了。”陆羽冷静地说道，“马库斯，你还不明白，你自己怎么想的根本不重要！每个人都会根据自己的想法去理解别人的行动，也许你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但是看在那些有心争夺财产的人眼里，你的行为就是为了这一战而准备的！如果是我是你的话，如果真有心要避免冲突，就应该在注意到老鲍威尔病重的同时立刻想到这种联想出现的可能性，然后第一时间公开把我这个人请走，甚至赶走！”
他指着马库斯的鼻子喝道：“你老爹的病当然是个重要的导火索，但是你那种置身矛盾中央却浑然不觉，犹自做着一厢情愿善良美梦的态度，才是点燃这根导火索的那一点火星！”
“够了，陆！停止这样毫无根据的胡说八道！”
马库斯狠狠地一拍桌子，喘着粗气站了起来。他的身高足足接近两米，身材壮健，站在陆羽的面前就像是一座铁塔。然而陆羽却只是平静地仰起头看着他，脸上表情没有半点变化，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对方带来的压迫感。
除掉陆羽本身精神韧性极佳的因素之外，马库斯本人的原因占了大部分。事实上他虽然表情凶狠地站在陆羽面前，然而身上却完全没有散发出与之相匹配的气势，反而依然是那种莫名其妙地让人感觉到可靠的安全感。陆羽的感觉本来就比常人更加敏锐，此时在极近的距离下，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这是因为马库斯本身不带有敌意。
马库斯知道陆羽说得没错，只不过是感情上难以接受，需要一个宣泄口。
（压力太大了，可以理解。）
陆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但即使是发泄，这种态度也太过温柔了吧。）
这是马库斯最让人喜爱的人格特质，却也是他最大的弱点。他可以友善地包容每一个兄弟，却无法对露出獠牙的敌人痛下杀手。
除非对方已经切切实实地威胁到了他所珍爱的事物，他所要保护的人，否则他依然希望为对方留着一点回转的余地。然而在真正的斗争里，他的这种天真只会让他白白错过最佳时机，最终让自己落入失败的境地。
马库斯喘了一会气，还是慢慢坐了下来。一通极短的发泄过后，他显然已经逐渐恢复冷静，也开始动脑子思考起眼前的状态来。
“安东尼舅舅看到我带你回来，所以认为你是我请来的帮手，于是跳过我直接和你商量这次的事件？”马库斯摇摇头，“理由呢？他那么容易相信你？”
“我会在适当的时候顺着他期望的方向表现，这点是很重要的原因。”陆羽说道，“不过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只能把筹码压在你身上，却不敢真的寄希望于你。若不是你身上流着鲍威尔家的血，以你的性格，你的能力，你也许会成为芝加哥街头一个不错的帮派大哥，却永远不可能有走上这张赌桌的机会。”
他顶了上去，两人之间的距离缩到极短，而他挥舞的拳头更是几乎要碰上对方的脑袋。
“不用想也知道，你的下一个问题是问我为什么要管这件事。我可以告诉你，一开始是因为我觉得好玩，这种豪门内斗的情节我在电影和剧集里看过一些，但亲身体验的机会还是第一次，尤其这还是在黑白两道混杂的芝加哥，绝对是人生不可错过的绝佳体验。但是现在我和你已经变成绑在一条船上的人了，这里的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你请来的帮手，而我也为我的好奇心付出了代价，我已经不可能从这件事情里抽身出去了。你赢了，我才有离开的自由，你输了，我得跟着你一同陪葬，这就是我管这件事情的最大理由，足够了吗？”
“你的舅舅，你那些混帮派的兄弟，那些站在你这边的生意人，你的所有同伴，此时都和我是一样的情况。你输了，他们都得落魄，然而你现在却还在这里摆出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你摆给谁看啊！”
陆羽挥舞着拳头，最后狠狠砸在这张石桌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