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愿者上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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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行桥位于霍郡郊外，是从我所在的草场前往霍郡城内的必经之路，春日的阳光温暖温柔，像情人的小手在轻轻抚摸着你，我骑在马上，头脑却昏沉沉的想要睡去。
临近五行桥，沾上河水潮湿的春风变得微有凉意，让我顿时清醒了许多，睁开双目却发现自己已经身在五行桥之上，勒住马缰，举目四顾望去，果然看到西侧的河岸边，一位头戴斗笠的老者坐在垂柳之下，因为他头上带了顶斗笠，所以看不清他的面貌。
我低声向身边革锋道：“等我一下，我去那里看看！”
革锋压低声音道：“会不会有诈？我先去探探虚实！”他纵马率先冲下桥头，向那老者的身边行去，府逆也是护送我的武士之一，悄然向我使了一个眼色，应该是暗示我什么。
过不多久，便看到革锋打马回到我的身边，微笑道：“公子，那位老丈刚刚钓了一条五彩金鳞，约你过去看看。”我看到他轻松的神情，顿时明白肯定不会有神秘危险。当下点了点头，翻身下马，将马缰扔给革锋，独自来到那老者身边。
那老者应该知道我已经来到他的身后，却仍然举着钓竿，双目平静的望向前方的流水。
我微笑道：“姜子牙垂钓渭水，其真正的用意在于文王，老先生在这条小河沟里想要钓哪一个？”
那老者默不作声，手中的竹竿突然弯曲如弓，他一个漂亮的甩手，却见一条二尺余长的青鱼被他托上水面，低声道：“还不帮手！”
我慌忙来到岸边，帮助他将青鱼抓了上来，扔入鱼篓之中。
老者装上鱼饵重新将钓钩投入水中，我在河水中洗净双手，在他身边的草地上坐下。
老者平静道：“公子既然得到权印，为何不堂堂正正的走入霍国王室，难道担心有人会谋害你吗？”
“我刚刚来到霍国，对这里的一切生疏的很，倘若有人想要谋害我，我只怕唯有逃走的份儿。”
老者忍不住笑了起来：“姬穆？裘镇？霍国胆敢谋害你的只怕不多！”他的话说到这个份上，足以证明他的来肯定非同寻常。
我小声道：“那张字条是老先生给我的？”
“不错，府逆是我安插在裘镇身边的心腹，自从你抵达霍国之日，我便知道了。”
我暗暗吸了一口冷气，想不到司马裘镇的身边也有奸细，霍国国家虽然不大，可是遍布间谍，到处都上演着无间道。
那老者双目仍然盯着水面道：“老夫是霍国司空卫僚，今日情形特殊，便不向公子行礼了。”
我微微一怔，想不到眼前这位老者就是霍国能和裘镇平起平坐的人物。
卫僚微笑道：“公子不必多虑，我来见公子并没有任何的机心。”
我恭敬道：“还望司空为我指点迷津！”
卫僚目光向远处我的随行武士望去，微笑道：“就算我带着斗笠，穿成渔夫的模样，这些武士也一定能够认出我，想来裘镇此时已经得到消息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这才发现随行的六名武士之中已经少了一个，显然回去向裘镇报信了。我低声道：“司空既然知道无法隐瞒我们相见的事实，为何还要装扮成这幅模样？”
卫僚笑道：“我平日里也喜欢在涅水河边钓鱼，穿成这个样子本没有什么奇怪。我在这里等你，是因为我知道裘镇今日下午要约你相见，倘若你还住在那里，我仍然不会现身。”
我低声道：“司空是担心裘镇或许会对我不利？”
卫僚毫不掩饰的点了点头道：“裘镇这段日子一直不敢将你来到霍国的事情公诸于众，心中自然有他的一番打算，我不知道他想怎么做，可是凭我对他多年的了解我知道，他的私心很重，倘若权衡利弊之后，感觉到公子对他弊大于利，或许会改变初衷也未必可知。”
我淡然笑道：“看来我并不是他心中合适的人选！”
卫僚没有说话，目光专注的盯住水面，那竹竿又弯了起来，我也停住话语，望向河面，鱼竿却又重新绷直了，卫僚低声叹道：“逃了！”
鱼饵虽然已经被吃光，可是卫僚却没有再换上新饵的意思，将鱼竿交到我的手中：“我和裘镇并非政敌，可是我们的观点却不同。”卫僚伸手指向远处经过的路人：“霍国经这么多年的内乱，整个国家实则上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倘若不是秦、晋、燕三方力量的相互牵制，霍国早已亡国。”
我深表赞同的点了点头。
卫僚又道：“裘镇认为霍国需要一位君主，而我确认为，霍国若是有了君主，只怕国家灭亡的会更加迅速。”
其实我也和卫僚拥有相同的想法，按照我和秦国之间的约定，让秦国支持我的条件便是成为秦国的属国，这样一来和亡国没有任何的分别。
卫僚低声道：“公子当真想成为霍国的大王吗？”
我微微一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卫僚叹了口气道：“我听说公子之所以答应成为霍国的君主是因为想要破坏姬穆的计划，为你的娘亲复仇，不知可有此事？”
“司空说得不错！”
卫僚平静道：“公子是为了私仇，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假如你如愿以偿的当上君主，霍国的百姓会怎样呢？”他大声道：“无论姬穆还是你，或者是姬姓的任何人当上霍国的君主，霍国百姓的苦难仍将继续下去，秦、晋、燕不会放弃对霍国的野心，霍国必将面临一场战乱。”
我反问道：“依司空之见，让秦、晋、燕将霍国分而食之反而是一件大好事？”
卫僚双目望向我，许久方才重重点了点头道：“在公子面前，我不想欺瞒，老夫的确认为，霍国与其这样下去，不如分成三份让三国分食的好！”
我靠，一个堂堂霍国的大司空竟然说出这样卖国的言论，这老头没有任何的爱国心吗？
卫僚道：“我是土生土长的霍国人，比任何人对霍国的感情还要深一些，可是现实摆在眼前，就算我们重新选定了君主，就算我们这帮臣子竭力尽忠，也只能延缓霍国的灭亡，绝对无法从根本上避免。”他双目之中闪烁着隐隐泪光：“老夫为官四十六年，所看到的只是围绕争夺王权的血腥残杀，所看到的都是生灵涂炭，霍国的百姓太苦了……既然我们已经没有能力让百姓安居乐业，何不放手？”
我内心剧震，卫僚这番话句句如同重锤般击中了我的心坎，倘若从霍国的立场来说，卫僚或许不是一个爱国忠君的臣子，可是他的观点却是从民生出发，他想到的是霍国千千万万的百姓，霍国的制度显然已经腐朽，正如卫僚所说，她的灭亡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事实，何必要去延缓这一刻的到来，何必要让百姓多受一些苦楚？
卫僚语重心长道：“将霍国送出去，同样可以给姬穆重重一击，同样可以破坏他的计划，公子以为呢？”
我沉默许久，方才笑道：“司空是在劝我成为霍国的罪人，姬姓王室的罪人！”
“可你却是百姓的恩人！”
我仰望天空中的白云，听完卫僚的这一番话，我的心情忽然舒展了许多，自从来到霍国以来，我被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深深困扰着，曾经多次考虑过，倘若我真的成为霍国的君主，又该如何让这个国家夹缝求生，又该如何取得官员的信任，百姓的推崇，又该如何让这个贫困的国家慢慢的变强变富，这一连串的难题反复困扰着我的内心。
卫僚的话却让我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待霍国的一切，既然不能扭转它的命运，何不放手？史的发展潮流最终还是统一，霍国只不过是史长河中的一个匆匆过客，就算是灭亡，失去的不过是一个名称，百姓却有可能因此而解脱苦难，而姬穆的阴谋也无法得逞，这的确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
“司空是否将自己的这些想法跟其他大臣商量过？”
卫僚淡然笑道：“其实绝大部分臣子都已经看出这一点，心中都明白霍国灭亡对百姓是一件好事，可是，没有人愿意站出来首先说出这句话，没有人愿意成为千夫所指的罪人。”
“那司空为何会找上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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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行桥位于霍郡郊外，是从我所在的草场前往霍郡城内的必经之路，春日的阳光温暖温柔，像情人的小手在轻轻抚摸着你，我骑在马上，头脑却昏沉沉的想要睡去。
临近五行桥，沾上河水潮湿的春风变得微有凉意，让我顿时清醒了许多，睁开双目却发现自己已经身在五行桥之上，勒住马缰，举目四顾望去，果然看到西侧的河岸边，一位头戴斗笠的老者坐在垂柳之下，因为他头上带了顶斗笠，所以看不清他的面貌。
我低声向身边革锋道：“等我一下，我去那里看看！”
革锋压低声音道：“会不会有诈？我先去探探虚实！”他纵马率先冲下桥头，向那老者的身边行去，府逆也是护送我的武士之一，悄然向我使了一个眼色，应该是暗示我什么。
过不多久，便看到革锋打马回到我的身边，微笑道：“公子，那位老丈刚刚钓了一条五彩金鳞，约你过去看看。”我看到他轻松的神情，顿时明白肯定不会有神秘危险。当下点了点头，翻身下马，将马缰扔给革锋，独自来到那老者身边。
那老者应该知道我已经来到他的身后，却仍然举着钓竿，双目平静的望向前方的流水。
我微笑道：“姜子牙垂钓渭水，其真正的用意在于文王，老先生在这条小河沟里想要钓哪一个？”
那老者默不作声，手中的竹竿突然弯曲如弓，他一个漂亮的甩手，却见一条二尺余长的青鱼被他托上水面，低声道：“还不帮手！”
我慌忙来到岸边，帮助他将青鱼抓了上来，扔入鱼篓之中。
老者装上鱼饵重新将钓钩投入水中，我在河水中洗净双手，在他身边的草地上坐下。
老者平静道：“公子既然得到权印，为何不堂堂正正的走入霍国王室，难道担心有人会谋害你吗？”
“我刚刚来到霍国，对这里的一切生疏的很，倘若有人想要谋害我，我只怕唯有逃走的份儿。”
老者忍不住笑了起来：“姬穆？裘镇？霍国胆敢谋害你的只怕不多！”他的话说到这个份上，足以证明他的来肯定非同寻常。
我小声道：“那张字条是老先生给我的？”
“不错，府逆是我安插在裘镇身边的心腹，自从你抵达霍国之日，我便知道了。”
我暗暗吸了一口冷气，想不到司马裘镇的身边也有奸细，霍国国家虽然不大，可是遍布间谍，到处都上演着无间道。
那老者双目仍然盯着水面道：“老夫是霍国司空卫僚，今日情形特殊，便不向公子行礼了。”
我微微一怔，想不到眼前这位老者就是霍国能和裘镇平起平坐的人物。
卫僚微笑道：“公子不必多虑，我来见公子并没有任何的机心。”
我恭敬道：“还望司空为我指点迷津！”
卫僚目光向远处我的随行武士望去，微笑道：“就算我带着斗笠，穿成渔夫的模样，这些武士也一定能够认出我，想来裘镇此时已经得到消息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这才发现随行的六名武士之中已经少了一个，显然回去向裘镇报信了。我低声道：“司空既然知道无法隐瞒我们相见的事实，为何还要装扮成这幅模样？”
卫僚笑道：“我平日里也喜欢在涅水河边钓鱼，穿成这个样子本没有什么奇怪。我在这里等你，是因为我知道裘镇今日下午要约你相见，倘若你还住在那里，我仍然不会现身。”
我低声道：“司空是担心裘镇或许会对我不利？”
卫僚毫不掩饰的点了点头道：“裘镇这段日子一直不敢将你来到霍国的事情公诸于众，心中自然有他的一番打算，我不知道他想怎么做，可是凭我对他多年的了解我知道，他的私心很重，倘若权衡利弊之后，感觉到公子对他弊大于利，或许会改变初衷也未必可知。”
我淡然笑道：“看来我并不是他心中合适的人选！”
卫僚没有说话，目光专注的盯住水面，那竹竿又弯了起来，我也停住话语，望向河面，鱼竿却又重新绷直了，卫僚低声叹道：“逃了！”
鱼饵虽然已经被吃光，可是卫僚却没有再换上新饵的意思，将鱼竿交到我的手中：“我和裘镇并非政敌，可是我们的观点却不同。”卫僚伸手指向远处经过的路人：“霍国经这么多年的内乱，整个国家实则上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倘若不是秦、晋、燕三方力量的相互牵制，霍国早已亡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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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僚又道：“裘镇认为霍国需要一位君主，而我确认为，霍国若是有了君主，只怕国家灭亡的会更加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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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僚低声道：“公子当真想成为霍国的大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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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僚叹了口气道：“我听说公子之所以答应成为霍国的君主是因为想要破坏姬穆的计划，为你的娘亲复仇，不知可有此事？”
“司空说得不错！”
卫僚平静道：“公子是为了私仇，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假如你如愿以偿的当上君主，霍国的百姓会怎样呢？”他大声道：“无论姬穆还是你，或者是姬姓的任何人当上霍国的君主，霍国百姓的苦难仍将继续下去，秦、晋、燕不会放弃对霍国的野心，霍国必将面临一场战乱。”
我反问道：“依司空之见，让秦、晋、燕将霍国分而食之反而是一件大好事？”
卫僚双目望向我，许久方才重重点了点头道：“在公子面前，我不想欺瞒，老夫的确认为，霍国与其这样下去，不如分成三份让三国分食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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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僚道：“我是土生土长的霍国人，比任何人对霍国的感情还要深一些，可是现实摆在眼前，就算我们重新选定了君主，就算我们这帮臣子竭力尽忠，也只能延缓霍国的灭亡，绝对无法从根本上避免。”他双目之中闪烁着隐隐泪光：“老夫为官四十六年，所看到的只是围绕争夺王权的血腥残杀，所看到的都是生灵涂炭，霍国的百姓太苦了……既然我们已经没有能力让百姓安居乐业，何不放手？”
我内心剧震，卫僚这番话句句如同重锤般击中了我的心坎，倘若从霍国的立场来说，卫僚或许不是一个爱国忠君的臣子，可是他的观点却是从民生出发，他想到的是霍国千千万万的百姓，霍国的制度显然已经腐朽，正如卫僚所说，她的灭亡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事实，何必要去延缓这一刻的到来，何必要让百姓多受一些苦楚？
卫僚语重心长道：“将霍国送出去，同样可以给姬穆重重一击，同样可以破坏他的计划，公子以为呢？”
我沉默许久，方才笑道：“司空是在劝我成为霍国的罪人，姬姓王室的罪人！”
“可你却是百姓的恩人！”
我仰望天空中的白云，听完卫僚的这一番话，我的心情忽然舒展了许多，自从来到霍国以来，我被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深深困扰着，曾经多次考虑过，倘若我真的成为霍国的君主，又该如何让这个国家夹缝求生，又该如何取得官员的信任，百姓的推崇，又该如何让这个贫困的国家慢慢的变强变富，这一连串的难题反复困扰着我的内心。
卫僚的话却让我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待霍国的一切，既然不能扭转它的命运，何不放手？史的发展潮流最终还是统一，霍国只不过是史长河中的一个匆匆过客，就算是灭亡，失去的不过是一个名称，百姓却有可能因此而解脱苦难，而姬穆的阴谋也无法得逞，这的确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
“司空是否将自己的这些想法跟其他大臣商量过？”
卫僚淡然笑道：“其实绝大部分臣子都已经看出这一点，心中都明白霍国灭亡对百姓是一件好事，可是，没有人愿意站出来首先说出这句话，没有人愿意成为千夫所指的罪人。”
“那司空为何会找上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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